等慧空二僧走后,圆测重新回到了神秀的禅院之内,就见神秀背对着门,落寞地站在一株梧桐树下。
圆测并未开口,只是默默等待。
良久,神秀不无萧瑟做偈道:“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将心外求,舍父逃走。”
好偈!
圆测忍不住在心里为神秀喝了声彩!
不愧是禅宗号称悬解圆照第一的妙僧神秀,仅凭此偈,就足以证明其佛法之高深,绝不在其师弘忍之下。
此偈的典故出自《法华经》,说有一位富翁出远门,把独子留在家乡,后来家产旁落,孩子变成乞丐。父亲在另一个城市又经营了很大的产业,儿子流落到该地,不明究里,登门乞讨。父亲很惊喜,准备收留他,日后再相认。但儿子认不出父亲,也不知他存的是什么心,疑惧之下,连夜逃走。
神秀这一偈若是不知其做偈时的环境和心境,那它的含义就十分高大上,可以理解为众生皆有成佛的可能,都是佛的独生子。佛要接近众生,希望他成为佛的继承者,众生却不相信自己能成佛,也不相信自己跟佛有什么关系。
但要是结合神秀的现状,这首偈的讽刺意味就十分明显了。
这就是说慧能使用这样的手段,是一种自我菲薄,自我糟蹋,无论他人如何扶助,他也永远无法立足。
到时候因为慧能本身的不自信,哪怕他神秀心胸宽广愿意饶过他,慧能恐怕也会满心疑惧,“舍父逃走”。
舍父逃走,就是撇了你爸爸就跑,神秀颇具幽默感嘛……
圆测有些莞尔,却又感觉自己笑出来似乎不太礼貌,于是劝解道:“神秀师兄,诸行无常,寂灭为乐,外魔不除,何以禅定?”
意思是这世上所有事都变化无常,只有自身的修行恒久不变。但要是有外魔的存在,又怎么能静心修行呢?
神秀苦笑,回过身来,道:“倒是让师弟见笑了。只是我禅宗法统,绝不容一介刳夫觊觎。”
说到此处,神秀面色坚定起来:“也罢,李荣此人,诛我同门,此事必不能和其善了。哪怕他尊为国师,却也不能不给我东山寺一个交代!地狱不空,誓不……”
说到这里,神秀突然住口不语,他突然想到这句圆测刚刚对他说过,继而又想到圆测刚才劝他的那句“诸行无常”,自己之前也对圆测说过。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片刻,竟不约而同长吟佛号:“阿弥陀佛……”
再说慧空二位僧人,出了嵩山后,直奔洛阳而去。进城之后,二人寻一僻静处改头换面,黑布蒙头,悄然往国师府潜去。
此时天色已晚,国师府内,陆恒依旧没有出关。
门外的王灵妃三人自是焦急万分,却又不敢破门而入,惊扰陆恒。
沙陀忠绝望叹道:“老狄和尉迟大人身陷囹圄,国师又闭关不出,难道大唐的安危,就压在我们三个人身上了吗?”
水月讽刺道:“真以为自己是英雄了?你现在只是跑腿报信的邮差,但就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
沙陀忠恼羞成怒,瞪着她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讽刺我?我怎么说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水月“切”了一声,转头对王灵妃道:“要不我们直接去找皇帝,告诉他有人想要暗害他,就连皇后也被施法蒙蔽。”
“切!”沙陀忠总算抓到机会,嘲讽道:“你以为皇宫大内是你家后院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水月不屑瞥了他一眼道:“对于有本事的人,就算是皇宫也能进出自如;对于没本事的人,就连报信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
“你!”沙陀忠怒了,“好,我这就叫国师出关!国师!国师!你快出来啊!你再不出来,我大唐就完呜……”
沙陀忠一喊,水月顿时面色大变,急忙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喝道:“你疯了!惹怒了国师,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
沙陀忠哼了一声道:“让你瞧不起我!”
“好好好,你厉害,你伟大,行了吧?”水月无奈道。
若说三人之中谁对陆恒最为敬畏,不是得陆恒授艺的王灵妃,也不是亲眼目睹陆恒屠巨鳌的沙陀忠,恰恰就是水月!
水月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日国师回朝,皇后召集他们一群方士上朝献艺。
幻天真人正向皇帝演示呼风唤雨之术,却被国师打断,幻天怒喝,却被国师反手一掌,打得他们一众人等各个吐血倒地!
那一掌之威,水月至今想起都心生恐惧。
那是让人心生绝望的一掌,躲无可躲,逃无可逃,仿佛天下虽大,但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最终都会在这一掌下粉身碎骨!
也正是那一掌,才让水月在和沙陀忠这位同族之人接触时,顺水推舟接受了他的招揽,“弃暗投明”,投奔了官府。
国师那一掌告诉她,蝼蚁就是蝼蚁,就算再多阴谋诡计,翻掌就能把你拍死。
只要国师还在,跟着幻天,最终也逃不过和其共同覆灭的结局。
王灵妃满心焦虑地看着隆隆雷声不断的房间,对于沙陀忠和水月二人的互动,她没有任何表示。
师叔房里雷声隆隆,就算这二人闹的动静再大,也不如那炸雷的噪音大。
她之所以焦虑,倒也不是因为旁的,单纯是由于狄仁杰的一句话。
在狱中,狄仁杰告知她要向师叔转达的话,她问:“会影响到师叔吗?”
狄仁杰面色严肃告诉他:“若任由事发,国师也难逃被下狱的厄运。”
这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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