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
荆楚之地,越泽之南。
鹿矮山。
上善仙宗。
“铛!”
俶尔,有钟磬之声响彻山林,而后又有两声,于是其间停鸟全数惊起,羽翼交叠如同乌云遮日,鸣声呕哑嘲哳,难为人听。
伴随这钟音鸟叫,有一道浑厚有力的嗓音在山上扩散开来。
“众弟子——十人成行,席地静坐,聆听掌教真人教诲!”
青山冠云台,有数百布衣弟子正翘首以盼,今日乃是仙宗掌门白芥子三月一次的早课,也是他们这些非亲传弟子为数不多的能够瞻仰真人容颜的机会。
几百人伸头作鹅颈状时。
忽然清风拂面。
有缥缈云雾腾起,隐约还看得见有几只仙鹤舞动其中。
一鹤发童颜的白衣老者缓缓现身,于虚空踩了几步,飘飘乎落在楼阁之上,身轻如鸿毛。
“弟子参见掌教真人!”
霎时,一片山呼海啸之音响彻青山冠云台。
却只见白芥子看似随意般挥挥袍袖,所有声音便尽皆消弭,唯余那远处群峰之间不断回荡的钟声。
想来此等仙人似的人物只要一开口那必然是九鼎大吕,金玉良言。
“诸弟子——”
“呼噜……”
台下鸦雀无声。
“啊这……掌教师兄?醒醒!你还在上早课呢!”那浑厚嗓音悄悄提醒道。
“嗯?哦,那诸弟子——”
“呼噜……”
诸弟子:……
楼阁上,一众长老看着眼前立地熟睡的白芥子,面面相觑。
“掌门师兄昨晚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声如洪钟的苍术真人怪异地扫视了其他人一圈。
“还能怎样,怕不是因为过分思念小师弟,又小酌了几杯。”
将离仙子,长老中唯一的一位女子叹息了一声:“小师弟是师兄拉扯大的,如今说去就去了,师兄自然是伤心欲绝,日日借酒浇愁。”
“谁说不是呢?自从小师弟仙逝,我感觉好像整个宗门都失去了几分活力。”
“哎……”
“他娘的,搞得这么伤感作甚。”
“话虽如此,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就算小师弟不在了,为了宗门师兄也必须得坚持住啊。”苍术真人说罢用手中拂尘攘了白芥子一下,可白芥子依旧是岿然不动,鼾声渐起。
“算了,他若是不想醒你就算在他耳边引天雷都没有用,我看今天差不多就到这儿吧。”将离仙子摇摇头,第一个飞身跃出楼阁,引得下方弟子一阵惊呼。
而其余几位长老也都是和苍术真人一施礼,然后纷纷离开。
转眼间,空旷的楼阁上就剩下苍术真人和白芥子二人。
苍术真人深深凝望着掌门师兄,再次用真气将声音扩了出去。
“今日早课就到此为止,诸弟子各自散去,用心领悟掌教真人的无声之境,不得三心二意。本座可是要抽考的,仔细你们的皮子。”
闻言,青山冠云台上的弟子们齐齐打了个寒战,连声高呼“我等谨遵掌教真人教诲”后,三三两两结伴回去修炼,一边走,还在一边讨论着这到底是怎么了。
眼看着下方弟子蚂蚁一样散开,苍术真人一甩手中拂尘,也纵身消失不见。
楼阁上终于只剩下白芥子一个。
良久,他才慢慢睁开眼,不知从哪又摸出一只酒葫芦,痛饮起来。
他压根就没睡着。
那双疲惫的眼里满是红血丝,此时的他一点儿都不像堂堂仙门的掌舵人,反而更像是鹿矮山下一寻常老醉鬼。
“小师弟啊……我想你想的好苦哇!”
一声连着一声的悲音。
惹得环绕楼阁的仙鹤都发出了阵阵哀鸣。
数息过后,白芥子化作片片白羽原地飘散。
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他口中的小师弟,一袭月白的祝余明明就站在那里,衣袂飘飘,丰神俊朗,看起来仙风道骨。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祝余是飘着的。
因为他并非人身。
就像方才几位长老谈论的那样,他已经死了,死于半年前修为荒废走火入魔,现在的他不过是一缕游魂而已。
听着师兄师姐,尤其是掌门师兄对自己的怀念,祝余不禁喟然长叹,眼底也滚动着一丝伤感。
但很快就被他抹去了。
这是个残酷的世界,上善仙宗不相信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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