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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一场雪啊!”
兴儿正仰天感叹着,就见前面一排庄户茅屋竟都塌了,不由得对后面的林之孝喊道:“林大爷,这里的房屋都塌了,也不知道这里的庄户还有没有活着。”
林之孝在后面搓着手,喊道:“你喊几句,我年纪大了,没那份气力。”
兴儿便一脚一坑地过去,喊道:“有活着的没有!”
“有活着的没有!”
“有活着的没有!”
林之孝这时候在后面补道:“你加一句,府里送吃的来了,不然人家以为你是来催征的。”
兴儿便再喊:“有活着的没有,府里送吃的来了。”
只一喊。
对面林子里几个小坟包突然抖动起来,雪落如雨,刹那间,竟是几个庄户瑟瑟发抖地蹒跚而来,让兴儿松了一口气。
一认识林之孝的庄户,道:“林大爷,难得您还想着我们呢,今年这雪大的很,房屋都塌了,也没地方招待您喝口粗茶。”
“说这些作甚,是琏二爷亲自来了,给你们送吃食,你们赶紧来吧。”
林之孝说着,就指着兴儿:“他就是琏二爷身边的兴大爷。”
众庄户忙呲牙咧嘴地给兴儿见礼,还要跪下。
“不必不必,你们咋不烧木取暖呢?”
兴儿问道。
“这些木头也是给府里的租子,他们要是烧了,明年交什么,没看树皮都没舍得剥吗?”
林之孝见兴儿见识浅,不知道这里面的事,也就多说了一句。
“庄稼人不容易啊!”
兴儿感叹了一句,道:“走吧,待会喝口热粥,便暖和了,也就我们二爷心善,跟他一样的公子王孙,哪个会想着你们,只会在深宅大院里摇扇子呢。”
贾琏着一身羽缎,立在金钏儿打起的红伞下,抱着铜炉,正看着纷纷扬扬下落的碎玉,就见林之孝和兴儿带着一大队庄户来。
这些庄户,光脚露膊,牵儿拉女,两只脚仿佛戴了镣铐一般,如蜗牛爬一样慢,目光倒是已到了这里,见到热气腾腾的一锅锅粥,一个个满是笑颜。
“跪!跪!赶紧跪!”
兴儿这时候大喊着。
“免!”
贾琏喊了一声,兴儿才没喊,等这些已如机器人一般动作僵硬的庄户跪完,谁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只怕有的一跪下,就很难再起来。
庄户们陆续过来用自带的碗喝着粥,没有碗的,则拿了贾琏让人带来的许多葫芦瓢。
站在寨城上的周瑞看见这一幕,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真是赈灾来了?”
“不只是赈灾,给你们一日的吃食,接下来,会给你们活做,让你们天天有吃食。”
“你们喝完粥后,就先让自己家人拿一匹布回去,然后跟着府里人的指挥,领斧头砍树。”
“按照府里的打算,会先在这个寨子周围造木栅,再于四角造起一个高高的箭垛,后面还要造棱堡,总之,到明年开春之前,你们别想闲着,天天有活。”
“不白让你们出力,一个月三匹布,表现得好的庄,额外会多发两匹,泥瓦匠、木匠这些手艺人,也多发两匹布,管两顿饱饭。”
兴儿在这些端碗持瓢喝粥的庄户堆里说着接下来的事。
一些爱说话的庄户听后道:“这敢情好,庄家人有的是力气,只要有东西赚,不愁没力气使。”
“如此就好。”
兴儿点头。
站在寨墙上的周瑞见兴儿与庄户们闲聊时的样子,就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年轻时,也跟着赖大等下庄里去的场景,当时他也是这般既怜悯这些庄户,也在这些庄户的恭敬对待下倍觉有体面。
可现在,贾琏不让他再当贾府的奴才,而他也走到了和主子对立的地步。
周瑞不知道兴儿将来也会不会这样,但他发现,与自己年轻时下庄的情况不同,如今的兴儿来庄里,琏二爷也来了的,而他当时,没有一个府里的主子来,所以当时的庄户们都不认识府里的主子,底下的庄户也就由自己这些家奴摆布。
没多久,喝完粥的庄户们就领了布、领了斧头,开始干起活来。
冷子兴这时候走过来,对周瑞道:“岳父,这琏二爷不是来打寨城的,是来发动这里的庄户修寨城的,发棉布,给吃食,这是典型的以工代赈!你看,那些庄户已在我们寨城外围开始搭建栅墙,大有围困我们的意思。”
“老子看得出来!”
周瑞回了一句。
冷子兴又道:“没了外面这些庄户,我们就没了根基。光靠一个寨城,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是活不下去的。这琏二爷真的不愧是状元郎,尽想着在这些庄户身上下功夫,把我们彻底孤立了起来。”
周瑞现在也有些悔意,色厉内荏道:“年纪轻轻,竟如此有心机!只是他怎么给庄户们尽发棉布?”
“那棉布甚宽,想必是新出的棉布,这琏二爷倒是大方。”
冷子兴道。
“我明白了!”
冷子兴说到这里,就看向周瑞,道:“他这不是大方,肯定是府里现在的织坊就产这棉布,而且还产得很多,卖不完的地步,何况,老百姓也没几个有钱买布,也就不如拿布来换庄户们的力气。”
接着,冷子兴就叹道:“好一个琏二爷!他几时想到能用这种读书人嗤之以鼻的奇技淫巧为收买庄户人心,孤立他人的阳谋了。”
“你能不能少长他的志气!”
周瑞一脚踹向冷子兴,喝道。
冷子兴爬起身来,不敢再说什么。
周瑞自己则寒着脸看着寨城外,突然喊道:“琏二爷!奴才周瑞并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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