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村这一季夏稻,五百余亩,居然产了将近十三万斤稻。
赵金玉道:“还是新地拖了后腿,否则产量还要涨三成。”
赵正心说何止,今年是因为挖渠,他没办法沤那么多肥。等下半年买了猪苗,到了秋后到后山再去挖他十几个大的化粪池,冬天里把人粪、猪粪混着泥土往池子里一埋,明年春耕,这就是十几池子的生物有机肥。
把这些肥和秸秆灰混一混,当追肥洒在地里,就算只种三百亩稻,明年第一茬的产量也会比眼下的十三万斤高出一大截来。
哎呀,顺风顺水,天随人愿!
赵正一时得意,区区亩产两百六十斤算什么本事,等明年亩产能到四百斤,加上一百五十亩豆子,五十亩菜,还有河湾边今年九月要种的七十亩麦子。
那平凉就真的富了。
赵金玉算了一比帐,平凉夏收之后,不算河湾七十亩地,原本应交税五百一十八亩,各种税加起来,合亩税三十八斤,总共要缴一万九多千斤税。减掉这部分税,还剩十一万四千余斤稻子。
赵正掐指一算,有一个算一个,平凉人均三百斤稻谷。去壳碾成精米,也有两百四十多斤。
这一茬,吃一年都没问题了。
而且秋收还一茬,冬天税收新政要落地,到那时,要缴的税就更少了,对于平凉人来说,有第一茬粮食在手,剩下的税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平凉手里还有十万贯赏钱堆在祠堂里。
至于什么糠饼、什么麸皮粥,有他娘多远就滚他娘多远!
可不知怎么的,原本应该挺高兴的,但赵正面对着冷冰冰的数字,心里越来越没有了什么起伏。
仿佛这些都是应该的。
赵正在心里说,这本来不应该吗?
我平凉上下近四百口,团结一致,勠力同心。在田间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忙活几个月,结果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了,那才是奇怪吧?
赵金玉也从方才的振奋当中缓了过来,此时一脸的平静,他看着远处看不见的周集方向,道:“不过周集今年实惨,我听说他们今年才收了两万多斤粮食,还有一部分小米,交完税,就没几口吃的了。昨天有一家四口,一起吊了脖子,说是家里两个女子,交不起婚嫁税……”
“那也不至于!”赵正没有细算,但今年是丰年,两个女子虽说要多交六成税,可也不至于上吊寻死。就算没有米吃,但换些糠和谷子,撑到年底税改,也不是问题。
赵金玉冷哼一声,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忘了?去年村村都欠税,我平凉加起来,刮了米坛子的底都还欠了两千多斤。周集那家人去年就没什么收成,说好今年还税,可算上婚嫁税,他家今年收的那点粮食,就算下半年不吃不喝,都还倒欠三十斤。一时想不开,就手牵手一起去了!”
赵正也望向了周集方向。
说起来,他此时应该幸灾乐祸的。但是他想起去年平凉的情况比这家人好不到哪去,一时有些感同身受,心里多少有些同情。
赵金玉却道:“也是活该!”
赵正点头,“活该!”
夏收过后,刘怀东来了一次。来的目的有两个,主要是来说猪苗,说是兰州有,问赵正要多少。赵正当时伸出三个手指头,把刘怀东吓了一跳。
第二个目的,是商量赵吉利和刘盼儿的婚事,富安村今年头茬收成还不错,但刘怀东一早就拉着赵吉利去开了婚书,上了民册,所以他家免了三年税。婚书是有了,但是礼还未成,所以想来问问赵正的意思。
赵正觉得当初自己娶妻时碍于条件没法隆重,但赵吉利的婚事必须大肆操办,哪怕铺张浪费一些都好。倒不是说他飘,姜氏对赵正对琳儿没说的,那绝对是视如己出,比自己的婶子都好。而且,这是平凉自从他来之后有条件操办的最大的喜事,赵吉利又是他得力的干将,出钱,赵正是绝对舍得的。
他就是要让人看到,平凉如今有这个条件,他赵正也能做到一句话。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赵正穿了鞋子,和赵金玉一起回了祠堂。
在堆成了山似的那堆铜钱面前,两人核对了全村男女老少这半年的工分记录。
从下河捞鱼开始算起,除去残疾老兵和年老、年幼的婴孩不参与计分外,平凉共有三百三十人有工分记录。小到琳儿这般年纪,大到六十岁的老人,每人平均工分九十四分,总分三万一千零二十分,按每分三斤,乘以个人工分总数,就是每人应得的粮食。
赵金玉对着这堆数字一脸茫然,这算法虽然听起来十分公平,但算起来工程量巨大。乘法?不读书都算不来!
好在身边还有个赵正,手把手教他九九乘法表。
这等上古时期的算数口诀倒是好记,赵金玉也聪慧,只不过对着乘法表算了一个下午,才算了一百来人,正气馁想找帮手时,却看见赵正顺着墙根要跑。
“你大爷的赵元良!你去哪呢?不来给我算算?”
赵正回头,“去凉州述职!”
“这个时候去凉州?天都黑了啊!骗鬼都不带你这么骗的!”
赵正一看祠堂外,天色已擦黑,心道也是,只好躲了回来。
两人吃了饭又点了灯,对着那堆数字直怼到了深夜,才堪堪算了个明白。
赵金玉累得两只眼睛发花,此时把笔一扔,“好嘛,赵吉利一人,四百九十二斤!娘诶!”
赵正和赵金玉这等决策后勤人员,都按平均分九十四分计数。可算来算去,赵正发现周盈和周春两个加起来,都没有九十分。再一看琳儿,当初在砖场抱砖坯都抱了六分。
当时便就捂了脸,心里不由骂道:这俩好吃懒做的败家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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