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兴庆帝深吸一口气,“我都说了让礼部办,林相还要怎地?”
林仲一丝不苟,看了一眼手里捧着的朝板,道:“和亲之事,兹事体大。涉及和亲的宗亲女子、封号、嫁赏以及对夫家的封号与封赏。还有,河西之地已断,自大唐前往回鹘,只能由凉州往北,顺龙首山、合黎山翻越大漠,一路行程三千余里。沿途须车马、甲士护送。但左右千牛卫拱卫长安日久,军中勋贵子弟甚多,缺乏战阵锻炼。塞外匈奴余部为患、室韦虎视眈眈,怕是一旦遇险,战力不及,不能与之为战……此,礼部又怎能定夺?”
兴庆帝“嗯”了一声,“左恩庆,兵部怎么说?”
“兵部……”左恩庆还在想着背黑锅的事,全然忘了对策。
他看了一眼林仲,后者眨了眨眼睛,比着嘴型,于是恍然,道:“回禀陛下,凉州是凉王殿下本部,左右武卫骁勇,常年在西北作战,战阵经验丰富,和亲公主仪驾,自当由凉州出兵护送。至于护送的主将人选……徐……”
说到这,左恩庆还未说完,忽然右侧站出个四品文官。
“陛下,关于公主仪驾护送主将人选,臣有奏!”
“何人?”兴庆帝眼神发花,见堂下站出之人是个文官,心里起疑,那人却道:“臣乃工部侍郎卢玄啊,陛下!”
兴庆帝“吃”一下笑出声来,“兵部的事,你工部掺和什么?”
百官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回禀陛下!”工部侍郎卢玄一脸年轻的模样,不卑不亢,“军中主将自是兵部拿定,但臣请奏的人选,与工部有莫大关系。”
兴庆帝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卢玄看了一眼朝板上写下的字,推手道:“启禀陛下!去岁回鹘新汗方立,便派员与工部有所请托。索请大唐匠作、虞郎,尤其需要善于开垦、灌溉、冶铁之才。臣闻,凉州都督府下司兵苍宣县伯赵正赵元良,既有带兵之才,亦有屯田、开垦之能。苍宣如今仅盈仓一渠,便有上百里之长,所灌溉之农田亦达数千顷之多。苍宣县伯治理平凉,不过五百余亩,年收粮却达三十万斤。且凉州境内,农户耕田所使曲辕犁,亦为苍宣县伯改良发明……至于苍宣县伯的武功,兵部自是有功策在案,工部不必赘述……”
左恩庆被怼了一肚子话没说完,此时脸色显然不善,“卢侍郎,怎么你工部不见尚书,让你一个侍郎在此置喙?”
卢玄躬身道:“王尚书昨夜感了风寒,已呈了告病折。”
左恩庆深吸一口气,还想再说,户部左侍郎忽然又站了出来,“启禀陛下,工部之议,户部亦赞同附议!”
“稀奇了!”林仲两眼望天,“这主将之职,兵部还未开口,怎地工部、户部却如此急迫?工部王尚书告病,户部呢?户部刘尚书也染了风寒?怎地我却不知?”
“刘尚书老父昨夜病逝,告假奏表直接递给了内府。”一直没做声的兴庆帝忽然道,“既然如此,那便让凉州出兵出人吧。此事……”
“陛下!”林仲一时急了,打断道:“凉州扩军,都督府司兵赵正自是责任重大,怎能轻易离开?况且此去安西至少数年,整合安西军部曲,苍宣县伯怕是履历不够,镇不住安西将军!唯有徐王……”
“徐王?”兴庆帝丝毫没有给面子,大声打断,“徐王惹的祸还不够么?你非要再把回鹘给得罪了,你林相才能甘心?徐王随朕征战不过数年,虽贵为亲王,但军中多有不服者。此事,兵部尚书左恩庆!”
“臣在!”
“你可知道,领军卫对徐王有何风评?”
“这个……”左恩庆一时语塞,徐王是年轻些,性格跳脱了些,在军营中开赌坊,充南诏奴女为营妓,还喜欢在战区狩猎。人虽不太靠谱,但为人也算亲和,有一些战阵经验,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毕竟血脉承袭在这摆着。
而且亲王身份,可以很好地弹压安西诸将。从兵部的角度来说,徐王是能胜任的。若是要说缺点,倒是真如工部所说,徐王不善外交,不懂匠作屯田水利冶铁。但这些都不是不能解决,无非就是多派些人去,作为公主的嫁妆。
但兴庆帝显然非常不高兴,忽然抓起面前一卷竹编,朝左恩庆丢了出去,嘴里大骂道:“逢此多事之秋,左领军卫不思国土安危,妄开战端,致使南诏友邦上下愤慨!徐王领职领军卫,自是有不可推卸的御下责任。但你兵部呢?还有吏部、御史台呢?徐王在军中胡作非为,若不是领军卫奏报,朕如今还蒙在鼓里!你三部是如何考核的?又是如何表述的?朕只一句话,南诏若是发难,你三部长官做好准备,悉数罢官流放!”
“陛下!”
顿时,吏部、御史台数人跪成了一地。
“臣等知罪!”
“知罪?”兴庆帝越说越气愤,只是胸口一阵憋闷,深吸几口气感觉胸颤不已,挥了挥手,“拟旨,夺了徐王赵珏领军卫大将军之职,回京之后,闭门思过,没朕的旨意,不得离开徐王府。着兵部、吏部、御史台彻查左领军卫,凡事涉南诏屠村者,先行革职,待结案后,该杀的杀,该关的关……”
说罢,连连咳嗽。
内官连忙过来,给兴庆帝斟茶,兴庆帝甩了甩手,散了散了!
高隆盛却提醒道:“陛下,还有西行之事……”
“按工部提议,让苍宣县伯去就是了!晌午后,招中书拟旨舍人。”兴庆帝没了说下去的兴趣,自顾自地站起了身,内侍搀扶着,自殿后离去。
高隆盛一甩拂尘,朗声道:“朝会,散!”
林仲黑着一张脸,推手恭送:万岁、万岁、万万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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