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一过,秋风爽朗起来,院东大杏树上,有的叶子已随着天气的变化悄悄变黄落下。
日子又缓缓流淌过一个多月,转眼到了中秋节。
李家的五亩谷子刚收完,分家之后干活的人手少了,春桃和春兰两个大点的,每日天不亮就跟何氏夫妇去地里割谷子。春柳则带着三个小的,在家里照看牲口,喂鸡,连带做饭。做好饭后,家里若是没事儿,就让三个小的自己玩儿,她去地里捡谷穗子。
两大三小一连干了好几天活计,才算是把五亩谷子收完,那三亩秫秫还要过两天儿再收,李家趁着这个空档儿,可以歇息两天儿。
八月十四那天傍晚,何氏从大武家寻了些毛豆和嫩苞谷回来,跟李海歆商量中秋节往老院子里送节礼的事儿。李海歆不妨她竟还记着这茬儿,愣了一下。何氏笑笑,“我记着他们,你也别夸我。不过是礼节脸面上的事儿不想落人口实。他们对我再不好,可在那位置上坐着,该全的礼我还是会全的。”
自吵闹分家之后,何氏再没去过老院子,走哪里远远看见了,不是李王氏躲她,就是她随便拐到哪家躲过去。再加上佟氏的事儿,李王氏愈发看何氏不顺眼儿,当着外人的面儿也暗刮刺过好几回,村子里有的是爱传话儿,等看热闹的妇人,何氏想不知道都难。
李海歆也笑,“还是我媳妇儿明事达理。”
何氏嗔他一眼,笑了。说,“咱们春上养的鸡挑只大点的送过去,再买两包点心,家里炕的月饼盔子也送上两个,打五六斤豆腐,你看咋样?”
何氏备的礼在李家村来说,是不薄不厚,她自有思量,太薄了让李王氏抓着把柄,拿出去说嘴,太厚了,婆婆不更眼红猜侧着佟氏留下的钱儿。
“要不,鸡送两只,豆腐就不送了。”李海歆想了想,跟何氏商量,“反正鸡是自己家养的,豆腐还得再还花钱去买。”
何氏笑了,知道丈夫的小心思,也不说破,点头应下,又说,“明儿咱们也给孩子们杀两只鸡。”李海歆应下,说今儿晚上就把鸡逮好。
八月十五早上,孩子爹李海歆杀好四只鸡,让何氏挑,何氏笑着故意指了两只最大的,说要留自己家吃。李海歆也没说什么,将两只稍小点的鸡挂起来,拿了几个钱儿去小货栈置办点心。
何氏回厨房拌月饼馅,是红糖加了炒熟碾碎的芝麻,闻起来香甜诱人。大姐春桃帮着擀皮,二姐春兰在烧火。
农家里过中秋节很少吃买的月饼点心,都是用白面做皮,芝麻红糖作馅,擀成饼状,用小酒杯或者青麻果实在上面印出花纹儿,放在锅里烙熟。
白面的焦香味儿从厨房传来,飘满整个院子。小春杏站在厨房口,吸着鼻子大声问佟永年,“哥哥,你吃过月饼盔子吗?”
春兰回头眼一瞪,斥了一句,“还问?!”
小春杏脑袋垂着,脸上满是委屈还有不安。因春杏老喜欢问诸如此类的问题,何氏怕年哥儿再想起前事儿伤心,私底下跟她狠唠叨两回,她当时记得好好的,可是转头就忘。
佟永年眼睛闪了闪,轻声说,“没有。”
何氏从厨房探出头呵斥春杏,又安抚他,“年哥儿,别听春杏瞎说。她就是个咧咧嘴儿!”
小春杏脸色一黯,嘴一咧,转身向院外跑。佟永年背着李薇追了出去,边跑边喊,“小杏,回来!”
春柳从草料棚子里出来,紧追过去,扬声喊,“年哥儿,回来,别管她!”
“三姐!”佟永年回头,嘴角抿着,眼中有一丝不觉察的愧疚。
春柳笑了笑,跑过去拉他回家,“你等着吧,那个馋丫头,闻着香味儿就回来了。”
李薇心说,三姐你抱抱我呗,刚才这小屁孩一跑把我颠得不轻,你这一拉,他走得快,受累的还是你妹子呀。
果然,没多大会儿,春杏跟在买点心回来的孩子爹后面,颠颠儿的回来了。小嘴里鼓囊囊的,显然是她爹刚买的果子,提前填了她的嘴。
春柳三个正在院中木塌子上剥着嫩苞谷、摘毛豆,见她进来,朝佟永年丢过去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儿,他嘴角咧了咧,露出一抹笑意。
李薇抓着苞谷皮咯咯咯的笑起来,心里叹着,笑笑多好呀,他这一个多月不见丁点笑意,把她娘的头发都快愁白了。
春杏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蹭蹭蹭跑过来,脱鞋子上了塌,手往佟永年面前一伸,“哥哥,这个给你吃!”里面是一个蜜角子,粘粘的糖霜沾得她手心里到处都是。
春柳把她的小手打开,挑眉瞪她,“不会去现拿好的给年哥儿吃?你抓得脏死了。”春杏撇撇嘴,手一扬把那蜜角子捂进自己嘴里,翻身下塌,趿着鞋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叫道,“娘,哥哥要吃蜜角子。”
何氏在厨房里笑应着,“让你爹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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