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流拐入含英街,前面一片灯光灿烂,人头攒动,高高围墙外,一长排红红的灯笼,上面大大的“贺”字格外醒目。
佟永年站着,握着李薇的那只手,不觉用了力,微微抖动着。
李薇看着他强自镇定的面容。又是一个低叹,庶子的出身再加上坎坷的命运,虽然终日生活在一起,他的心底自当是与她和姐姐们都不同。
笑嘻嘻的摇着他手,“我们快走,去晚了,可没银子了。”
佟永年低头看她黑亮大眼中闪着的了然与故作欢喜,也笑了,突然警觉的松了手,“疼不疼?”
李薇笑着摇头,“没去年被兔子咬的那口疼!”
方洪听着后半句,围过来,稀奇的问,“兔子也咬人吗?”
李薇白了他一眼,“没听过兔子急了也咬人的话吗?”去年有只母兔子不知怎么的受了惊吓,把刚下的小兔子咬死好几只,剩下两只,她想抓出来,结果母兔子扑上来狠狠的咬了她一口,小手上现在还有一个牙印儿呢。
方洪笑呵呵的,“没听过。你喂了多少只兔子?”
李薇也有心拉扯些闲话,转转佟永年的心思,便说,“多少只我可数不清。反正每个月都要卖上五六十只啊。我家旁边有一个大竹林子,我爹就把竹林子围起来,弄了一个好大的兔子舍。老兔子得有一百只吧,小兔子就更多了,没数过!”想到这儿她又有些赫然,被围起来的做兔子舍的那片竹林,被那些兔子刨挖啃的,几乎长不出新笋子来。
方洪惊讶张大眼睛,“这么多兔子!你家也很有钱吧?!”
李薇嘿嘿笑着,兔子这两年来是挣了不少钱,可是最挣的不是在这上面儿。如今她六岁多了,终于可以小施身手了。
不过,她还是得意的笑笑,“我家不光有兔子,还有三百来只鸡呢。每天能捡近三百个鸡蛋,一个月就是将近九千枚鸡蛋……”
佟蕊儿转过身子打断李薇,鼻眼儿嗤着,“几个破鸡蛋,也值得拿出来说道!”
李薇扁扁嘴儿,没作声。好吧,以她们现家养的这些鸡和小兔子,虽然在李家村已一跃成为首富,可在这一群眼里,真不算什么,毕竟一年不过八十多吊钱的收入。
说话间,已到了贺府的花灯展示架前。各式各样的花灯精巧无比,或用檀木雕花架子做边,或者纤巧竹编做边儿,纸面清透,人物花草栩栩如生。展示架正上方挂着一盏约有她那么高,白纱底大红喜登枝的套灯,里面灯壁转动,光华流转,极为闪眼儿。
围观人群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着灯迷。李薇扯着佟永年钻了进去,心说,旁的仇暂时报不了,咱也掏碌贺府几两银子花花,先出口恶气。
她自小跟佟永年学认字儿,五岁那年便开始提笔练字。家人在习惯了她的聪慧精怪之后,便有些习以为常,所以现在她的学业几乎与佟老师并驾齐驱,他在学里学里,回到家里就教她什么。可惜,她除了学认字儿之外,并什么四书五经并不感兴趣,读过皆忘,这点与来年就要考童生试的佟永年同学相比,她自叹不如。
有心要大施身手的李薇,在看第一个灯迷时便碰了壁。
“不上不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止宜在下”,下面注着“打一字”,她想了半晌,气馁摇头。
方碧莹轻盈盈的说道,“是个‘一’字!”
贺府看管花灯的小厮笑着,“这位小姐猜得对,正是‘一’字!”说着把那盏白底绘海棠的花灯取下,递过来。又笑着捧上一两银子的红封,“咱们贺府有喜,小姐接着吧。”
方碧莹即不接银子也不接灯,笑指着另一盏灯,“把这个海棠灯换那个青松灯,如何?”
那小厮顿了下,把那盏青松灯灯下的迷纸换在海棠灯上,递了过来。
方碧莹接过花灯,张口要说话。李薇忙赶在她面前儿,伸手接过那装着一两银子的红封,向那小厮道谢。
方碧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李薇哼着,大小姐,看什么看?!我就是冲着银子来的。方才她那动作神态,李薇毫不怀疑她下一句话是什么赏给你了!
“碧莹姐姐,你来看看猜猜这个!”佟蕊儿跑过来,朝李薇示威加炫耀的撇了眼儿,拉方碧莹过去。她矜持一笑,“梨花妹妹你也来吧。猜中了灯迷,银子还给你!”
李薇看看佟永年,他低头笑着,“想去就去吧。”
李薇又看周围,人乱哄哄的,这里离贺府的大门还有五六十步远,便点点头,“那你在这里等着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别乱跑!”
佟永年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发顶,抬头指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梨花,你看,浮云掩月,月穿浮云。”
李薇抬头果然见一轮明月掩在半片残云之后,露出半边身子,依旧明朗如初。他是想说什么?
李薇苦恼的抓抓头。佟蕊儿已在前面叫嚷。李薇忙交待一句,别乱跑,匆匆去了。贺府再有钱,也是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堆积出来的,哼哼,她这口虽如蚂蚁撼大树,可咬一口是一口!
方碧莹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娇小姐,若再深一点就是符合大家闺秀作派的娇小姐,可今儿晚上她却象要执意向众人展示她的才华一般,一连猜中了五道迷语,就连方洪也猜中一道。
李薇自然毫不客气的把贺府发的小红包都入自己的小腰包。
直至快到贺府大门口儿,方碧莹对着一道诗迷苦思冥想,秀眉紧蹙,李薇看过去,只见上面儿写着,“倚阑干,东君去也,眺花间,红日西沉。闪多娇,情人不见。闷淹淹,笑语无心。”
登时挫败之感上头,这哪是迷语啊?!看天色也不早了,方碧莹这副模样,估计是猜不出来了,又记挂着佟永年,便说要回去。
佟蕊儿觉得没面子,拉她不准她走,李薇撑着身子要走,两人一拉一拽之间,佟蕊儿手猛一松,李薇身子坐倒在地上。
正在这时,从贺府里面出来快速驶出一辆马车,赶车之人呼呼喝喝,“让开,让开,都让开!”
转眼之间已到李薇眼前儿,她被佟蕊儿刚才那一松手跌到青石板地上,半边身子都是疼的,眼见那辆马上冲着自己而来,顿时慌了神儿,手上竟使不出半点力气!
“作死,敢挡我家少爷的路!”车夫一声喝骂,李薇便听见鞭子破空声响,忙双手护头,猛的一缩,心说这一鞭子下去,姑奶奶就跟贺府誓不共戴天!
“梨花!”
“梨花!”
佟永年正沿着脚下的青砖小道沉思,突听这边的动静,抬头一看,脸上刷的失去血色,大叫一声,飞奔过来,一个转身将李薇护在身下,下一刻鞭子已抽在他身上。方洪气得一个闪身过去,抓住车夫的鞭子,顺着一股子惯性把车夫带下车来,连抽带骂!
跟来的几个婆子两个小子登时慌了神儿,连忙扶人的扶人,制止的制止。
“呀呵,我当是谁呢,”一个轻挑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随即车帘一挑,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少年探出半个身子,扫了一眼正扶李薇起来的佟永年,从怀里掏出钱袋子轻飘飘的扔了过去。
转向方洪似笑不笑的,“方府大少爷到我们府里来,怎么不去使人进去打个招呼?莫非……”他顿了下,撇眼仍旧十分热闹的花灯架,“莫非是图我们贺府的赏钱么?”
方洪气得胀红了脸,冷笑着把鞭子一扬,照着那车夫又甩了过去。
“梨花,怎么样,摔到哪里了?”佟永年扶起她,急切的问,“疼吗?”
李薇扯了扯嘴角,揉揉小屁屁,刚才可是结结实实的摔个了屁股墩,尾巴骨好疼,不知道摔裂了没有。撇了眼吓得不知所措的佟蕊儿,强笑笑,“没事儿。你背上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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