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李阁老的孙女李湘如,在海棠学舍里也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夫子们无需顾虑重重,该怎么教导就怎么教导。
对着六公主,却要诸多顾虑。
顾山长略略皱眉,正要说什么,忽地想起俞皇后略有些无奈的脸孔,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到了嘴边的话又改了:“她既是对击鼓感兴趣,你便好好教导她。待过些时日,再看她表现如何。”
相信过上一段时日,六公主便能清楚自己在击鼓上并无天分,知难而退,改学别的乐器了。
杨夫子听出顾山长的话中之意,点点头应了下来。
……
说完了学生,顾山长又低声说道:“你也有些日子没去江家看望凝雪了吧!”
杨夫子病逝的夫婿姓江,女儿叫做江凝雪。
五年前,夫婿死后,杨夫子应顾山长所请,到了莲池书院做夫子。本想带着女儿一同到莲池书院,奈何江家不肯点头,硬是将江凝雪留下。
杨夫子无奈之下,忍痛将女儿留在江家,每隔五日便回江家探望一回。
提起江家,杨夫子满目痛苦无奈:“江家人时常在凝雪面前说我的不是。这一两年来,凝雪已不大肯见我了。”
杨夫子离开江家时,江凝雪只有九岁。九岁的女童,正是半大不小对什么事都一知半解的年纪。便是心中再念着亲娘,也禁不住江家人整日在耳边说亲娘的不是。
什么“不肯在江家为夫婿守节竟跑去书院抛头露面”,什么“根本捺不住寂寞在书院里早已和男夫子勾搭上了”,还有“你娘根本不是真心疼你迟早要改嫁”,诸如此类,用心十分恶毒。
江凝雪对亲娘也渐渐生出了怨怼仇恨,随着年岁渐长,再不愿和杨夫子亲近。
顾山长看着伤心难过的杨夫子,心里沉甸甸的,颇不是滋味。
半晌,才叹道:“早知如此,当年我真不该劝你到莲池书院来做夫子。”
谁又能想到,江家人竟如此刻薄恶毒?
杨夫子在莲池书院里做夫子,束脩颇为丰厚。每个月除了留下生活所需,其余大半尽数送回江家。
江家人犹不知足,恨不得割肉吸血。牢牢将江凝雪扣在江家,自不用愁杨夫子翻脸。
江家人心安理得地用着杨夫子辛苦赚来的束脩,还到处编排,说杨夫子的不是。将杨夫子说成了水性杨花的浪荡妇人。
顾山长曾数次要为杨夫子出了这口恶气,都被杨夫子拦了下来。
女儿还在江家,若真撕破了脸,江家还不知要怎么苛待女儿。至于她,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便是受些委屈闲气,也只得默默咽下。
想及这些,杨夫子微微红了眼圈,低声道:“山长待我有知遇之恩,到莲池书院里做夫子,更是我一生之幸。”
“我得以跳出江家,得以恢复自由身。我用自己赚来的束脩养活自己和女儿,堂堂正正立于世间。这份尊严和骄傲,于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山长张口自责,才真令我汗颜羞愧,无地自容。请山长万万不可这么说。”
杨夫子深呼吸口气,抬起头来,目光已恢复清明,声音坚定:“清者自清,别人怎么说,都与我无关。我清清白白,从未和任何男子生过私情。也从无改嫁的打算。”
“凝雪还小,不懂我的苦心,对我生了误解。我也不怪她。”
“以后,待她长大了,自会以我为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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