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书顿了顿,莞尔一笑:
“看来宋寺丞还有诸多疑问,那就且听下官慢慢道来。”
“制作火器通常需要陶罐、铁罐作为容器,再填充以黑火药,如此才能达到引爆条件。”
“可是我们并没有在失事船只上发现任何疑似的陶瓷碎片和金属碎片,也没有发现船体被弹片擦伤的痕迹……因此火器引爆绝无可能。”
宋寺丞略微琢磨,接着又说:“既然不可能是火器,那法器你们就没有考虑过吗?镜子法器、炉鼎法器你们就不多查一查?”
“呵呵!宋寺丞可能有所不知……”
胡青书终于忍不住面露冷笑。
“胡某多年来一直喜好钻研各类法器,还专门花了八年时间写出了一本《修行者法器图考》的书籍,里面一共记录了一千七百零八种法器,其中按法器形状可以划分为七十三部,其中‘镜子部’位于二二三页,‘炉鼎部’位于四六八页。”
“其中每一类镜子法器、炉鼎法器的功能我都做了详细的分门别类,或许可以解答宋寺丞的疑问。”
“——樊主簿,去我的书房里拿一套出来,送给宋寺丞。”
刚才那名宣读罪状书的文吏听了一愣,连忙“是、是”答了两声,立即跑出了正厅。
很快他跑了回来,将一套砖头厚的大部头丢在宋刑面前的几案上。
宋刑一愣,本来就黑炭般的脸这下子更黑了:“胡少卿这是何意?欺我无知?”
胡青书淡淡地一笑,眼中是赤裸裸的戏谑:
“我只是想告诉宋寺丞,镜子法器有的可以破除障眼幻术,有的能疗伤治病,有的能辟邪杀敌……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只能发光,不会喷火。”
“而炉鼎法器虽然可以喷火,但驱动它就能引发爆炸的我却闻所未闻,除非……”
宋刑忍不住追问:“除非什么?”
胡青书道:“除非以强大的法力,强行破坏这类法器。”
“但宋寺丞不妨试想,一件法器炼制颇为不易,往往价值千金万金——倘若凶手真的想要爆破漕船,为何又不选用物美价廉的黑火药呢?”
是啊,这就是个悖论!宋刑一拍大腿,猛然醒悟。
凶手放着物美价廉的黑火药不用,去破坏一件价值不菲的法器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既然火器都不可能了,那法器自然也不可能了……
胡青书恢复了先前的从容自若,再次端起茶盏细细品尝:
“虽然此案是由天后钦命巡夜司查办,但刑部、大理寺却奉有监察之职。”
“我们三司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眼下破案期限还有三天,所以依我看,宋寺丞和高侍郎还是尽快在罪状书上签字盖章吧?”
一直在打瞌睡的刑部高侍郎一听这话顿时惊醒:“啊?这么快就签字盖章了?”
随即揉了揉自己大腹便便的肚子,从衣袖里掏出一方用黄绸布包好的官印,笑咧咧道:“既然连宋寺丞这么爱较真的人都同意了,那我高某也肯定同意了!”
“等等——”
宋刑摆手打断:“此案依然疑点重重,怎能草率结案?胡少卿虽然排除了凶手使用火器和法器的可能,但岐山狐族的作案动机依然很难说服我!”
“而众所周知,巡夜司素有酷吏之风。谁知道你们巡夜司是不是为了逃脱天后陛下的责罚,对岐山狐族人滥用酷刑,致使屈打成招?”
胡青书双手猛地一捏,茶盏顿时四分五裂……他的双眼射出可怕的寒芒!
宋刑看到对方这番举动,凛然不惧道:“此案没有达到结案标准,还请巡夜司打回重审!”
高侍郎顿时愣住了……
打回重审,那不就相当于打巡夜司的脸,说他们这八天都白干了吗?
宋刑宋寺丞大人,宁今天脾气有点大啊!
……
这时。
洛水的失事漕船上。
陈平从船舱地板上扣起一小撮黑灰,拿到眼前捏了捏,揉了揉,思绪又慢慢流动起来……
灰烬、泥土这类物质看似不起眼,却往往能留下大量的案情印记,比如指纹、手印、脚印、物品拖动痕迹等等重要线索,往往也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这不是木炭粉,没有那么粗糙的颗粒感,质感又细又粘……这说明了什么?”
“或许可以试一试演绎法。”
在刑侦学中,演绎法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手段。
所谓演绎法,就是根据现有的线索对案子的发生轨迹进行合理的想象。
念想至此,陈平闭上双眼,很快进入了老僧入定的状态。
仿佛他的灵魂飘回了七天前,飘到了京都的上空,高高俯瞰着一切……
时值凛冬,天色未晓,雾锁河川,漕运船队逆着洛水浩浩荡荡而来……京都城中偶有几处袅袅炊烟,人间烟火气息平静祥和……一声爆炸响彻寰宇,撕裂了城南码头的闃寂……
“我知道了!”
陈平猛地睁开双眼,爆发出一阵鬼畜的狂笑,惊得附近一群沙鸥四散飞逃。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我知道案件谜底了!我终于知道案件谜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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