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只能先回家了,二人只好作罢,在郊区的出口道别。哎,金泰,千万别忘了下周的订婚典礼,你一定要好好打扮,别让田大小姐失望啰!临走前,朴智还不忘“贴心”地提醒金泰,瞧瞧他那着急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订婚的主角呢。知道了,真唠叨。
金泰没有说太多,转头就驾车离去。不知为何,他就是控制不了心头的烦躁,不光是因为宋淅,还有许多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理由。
金泰讨厌脱离自己掌控的东西,比如此时此刻烦闷、却得不到发泄的心情;又比如眼前这越下越大、逐渐模糊前窗视线的雨;这股微妙的情绪化作无形种子,在他心底悄然种下,以极快的速度抽芽生叶,再想摆脱的时候,已是深深扎根,根本无法撼动了。
真是烦透了。
为什么所有事情都不能如他所愿?宋淅的突然离开也好,这莫名其妙的婚约也罢...为什么所有事情都在刻意为难他?如果这世也存在永远不会撒谎、只会乖乖呆在他身边的人就好了。
等等,这样的人,是确乎存在的。
突然间,金泰想起了以淅。那个娇小可爱、总是甜甜唤他哥哥的以淅。对..他养的小鸟绝不会背叛他,她会永远乖顺听话,并且毫无怨言地陪在他身边,直到生命的尽头。
至少她是可以被掌控的。
至少她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至少她是属于他的。
如此,便好。
开车到一半,金泰才突然想起以淅还被自己关在家里,从早到晚,大概过了八九个小时,他出门前特意嘱咐佣人们不准管她,就一直关到他回家,现在来看,那丫头也应该反省好了。
等他把以淅放出来后,她大概会哭着说哥哥我错了,以后都会乖乖听你话的吧?一想到以淅瑟瑟发抖的模样,金泰的心情就愉悦了不少,他默默踩下油门加快车速,向金家的方向快速驶去。"她没闹吧?”
金泰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女仆长询问以淅的事,女仆长先是微微一愣,眼神都有些闪躲,然后欠身答道。
"回先生,以淅小姐一直都很安静。”
"是么。”
金泰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还没等女仆长说完,就转身向二楼走去,只留欲言又止的女仆长愣在原地,其实她还想说,以淅小姐很安静没错,但过于安静了,这八九个小时里居然半点声响都没发出,实在是奇怪...
如果那减货不会真出什么事吧?不不不...是金先生要他们不准管她的,所以就算出事了也不要怪罪下来...
金泰很快就了二楼,他故意在房门外站了一会儿,想看看听到脚步声的以淅会不会做出反应,不过很遗憾,确乎如女仆长所说的那样,以淅很安静,没发出任何声响。
你最好是真的没听见,别让我知道你在无视我。
金泰如此想着,拿出钥匙解开门锁,转动门把手,然后推开房门,动作一气呵成。就在他进门的瞬间,门外的灯光悄然灌入黑暗的房间,留下一道分明的光影交界线。
怎么回事,人呢?
很奇怪,金泰并没有在开门后第一时间看到以淅,他往房间里走去,环顾了一圈四周,没见着人。应该在床睡觉吧,正当金泰如此想着,准备到内卧一探究竟时,他就被滚到浴室门口的卷纸吸引了注意。
浴室门是半掩的,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况,金泰蹲下身子去仔细查看,发现那卷纸竟然有明显的撕咬痕迹,顿时,他就油生出不妙预感,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就好像,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了。
“金以淅!”
金泰猛地推开浴室的门,才发现以淅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倒在了浴缸里,浴缸外堆满了卷成团的纸,地板还有一大滩惺红的血,有些在缓缓流动,向四处扩散;还有些早已凝固,诡异地留在原地。目睹这般可怕的场景后,金泰亨的心先是“咯噔”一响,然后立马跑去抱住以淅,好烫...以淅的整个身体都像着火了一样,异常的滚烫。
除此以外....她的嘴边除了血迹外,居然挂着卷纸残渣,这是什么意思...她是把卷纸吃掉了吗?疯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喂!金以淅!你怎么了!混蛋...别装死了!”
金泰用力摇着以淅的身体,见脸色苍白的人毫无反应,他才颤抖着手去试探她的鼻息,怎么会这么微弱?以淅的呼吸太过微弱了,微弱到...近乎没有,就像濒死的人,仅凭一口气苟延残喘着。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明明没有离开太久...
此刻的金泰已然被恐惧占据了身心,这是四年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明明以前都没有出事的...明明以前都是安然无恙的...可以淅真的是安然无恙的吗?并不是。仔细回忆,每当他刻意迁怒于以淅、无论是监禁还是虐,她都是默默忍受,不会在惩罚过程中挣扎求饶,但结束后,她眼底的光却渐渐黯淡了,木然至极,好似没了灵魂的空壳。
金泰没有多想,他将奄奄一息的以淅横腰抱起,连忙跑下楼,还不等佣人们反应过来,他就冒着大雨冲向停车场,驱车驶向距离金宅最近的医院。
“请您冷静一点,病人还在抢救中。”
这是护士第五次拦住想要冲进手术室的金泰。其实她还挺理解金泰焦急的心情,这应该是对年轻的小情侣吧?女生不知道是怎么了,送进手术室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衣服满是血,身体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淤青,想必是受了某种折磨。
哎,真可怜,也难为这位先生了,冒着这么大的雨来医院,浑身都湿透了。护士叹了口气,继续守在手术室门口,以免金泰又作出什么过激行为。
金泰没有办法,也只有忍耐。他沉着张脸坐在手术室门口,下意识地用指甲抓着手背肉,不多时,他的手背就布满了或深或浅的抓痕,暴露了他内心此刻的紧张,以及肉眼可见的忐忑不安。
什么是可以被掌控的,什么是无法被掌控的。
当金泰自认为可以肆无忌惮地玩弄以淅于股掌间时,命运又无情地打了他的脸。什么是可以被掌控的,什么是无法被掌控的,当他看到以淅奄奄一息地躺在浴缸里,几乎是命悬一线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世根本不存在可以被完全掌控的事物。名为“失去”的深渊固然可怕,但亲眼目睹”失去”的过程,才是最为绝望的。他抱着以淅的时候,只觉得她好轻好轻,怎么会这么瘦...和宋淅一点也不像...
也正是在那一刻,金泰亨才划清宋淅与以淅的界线,二者分明是不同的。随着时光的流逝,他早已在以淅身找不到宋淅的影子了,哪怕是那张初见时令他恍惚的脸,也不像是宋淅的。
可再不同的两人,在某些方面,还是相同的。
宋淅走的时候,他没能亲自送她。
那以淅呢?她也会走吗?就像宋淅一样,悄无声息地丢下他。金泰不敢想下去了。
他缓缓抬起头,木然地看向手术室方写着“正在手术中”的灯牌,红色的光刺得他眼睛痛,竟产生了酸涩的落泪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才从手术室出来,他不等金泰开口说话,就满脸严肃地问道。
“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兄妹。”金泰还没厚脸皮到说他们是恋人关系。
"兄妹?”医生闻言,冷哼了一声。
“那你就是这么对你妹妹的?!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严重的胃出血!她的胃里全是大团的纸巾和没消化完的变质食物,体检结果也很差,营养不良...严重贫血...除此以外,她的身体还全是人为造成的淤青。”
“这位先生,如果她真的是您的妹妹,那就请您好好对待她,而不是在她饥肠辘辘的时候喂她吃纸巾和变质的食物,至是动手打她!”
医生说完便愤愤离去,只留金泰在原地怅然。
啊...
所以...她是在被关的时候犯了胃病,不得已才用纸巾充饥的吗?浴室地板的大滩血,也是因为强行吞下纸巾后胃受了刺激才吐的吧。那变质的食物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家里的佣人趁他不在的时候故意欺负以淅?他们怎么敢...
不,他们当然敢。
当他们亲眼目睹金泰对以淅肆无忌惮的虐后,也就明白了她在金泰心中的地位,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X奴,他们又怎会把她当作需要悉心照顾的对象?
他们对她的欺压,从根本来说,还是因为金泰的默许。
怎么办,他要进去看看她吗?
金泰站在病房门口,手停留在门把,迟迟没有握住的意思。刹那间,他仿佛回到四年前。
四年前,他就像现在这样站在宋淅的灵堂外,犹豫了许久,都没有进去看一眼,最后,他狼狈地落荒而逃,不愿面对这惨淡的事实。
而回到现在,金泰也没有进去看以淅一眼,他就静静地坐在病房外,眼里满是茫然。
看吧。
到头来,一成不变的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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