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别哭,我不怪你。”
和尚微笑着摸了摸书生的头,劲痩修长的手节骨分明,手腕上缠了几圈圆润泛光泽的檀木佛珠,有种说不出的好看,清澈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书生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聆听着佛的教诲,正在浸润在漫天金色的佛光中……
“咦?大师,你发光了!”
“哦,没事,渲染一下气氛。”和尚神色淡淡地收起了护身金光,“你此行可是上京赶考?”
书生下意识地点点头,还没回答,便又听到和尚:“恐怕那蛇妖还会现身,吾此行可与你一同前往,可保平安。”
书生张张嘴,刚要说什么。
“免费的哟。”
“好……”书生还有些迷茫,我刚要说什么来着的……
“你房间在哪?”
“三十八号房。”
“可有吃的?”
“包袱里还有些干粮……”说没说完就见那高僧转身大步朝客房走去,“还未请教大师……”
“佛念。”
“小生名叫……”
“哦。”
书生:“……”还没说呢……转念一想,大师这么厉害,肯定是有未卜先知之能!
书生想着便觉得宽慰了不少,一路上总算是有个保障了,又继续坐下来看起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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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师父好!”
春风院门前,两个扫洒童子看到童颜鹤发的道人走过来,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恭恭敬敬地向他请安,屋里的婢女听到了声音,也走出来请安,他们俱是叶家家仆。
大师兄从小含着金汤匙出世,吃的是珍馐美馔,穿的是绫罗绸缎,衣食住行处处有人伺候,一朝修仙,就要摒弃富贵,清修养性。起初叶家两老安排了一大堆人来伺候小公子,专门做饭的就有好几个,负责糕点的,负责羹汤的,负责菜肴的,更别说还有专门梳头的,穿衣的,伺候沐浴的……一大群人浩浩汤汤地住进了青云山。
“不行!”师父看得嘴角直抽,大袖一挥,把人通通赶了下去。
“可是……”叶家两老面露难色,这儿子是从小捧在手里怕溶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珠如宝地养活着,如今要放他去那深山老林里不管不顾,这怎么接受得了,却又又不敢明着跟仙人杠。
“轻儿是妾身的心头肉啊,如今要妾身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那深山老林里吃苦受累,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叶夫人边说边抹泪,动情之处还用力捶了几下胸口,师父真怕她一不小心把自己捶出个好歹来,叶老爷倒是没帮腔,但是一脸痛苦隐忍,似要慷慨就义的样子。
师父最后无法,只能选择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法,只能留几个小厮婢女,当是杂役弟子。
“成交!”
叶夫人一收帕子,笑阙如花,叶老爷脸色一变,春风得意。
师父:“……”十个商贾九个奸,古人诚不欺我!
杂役弟子们虽然没有修行灵根,但平时逍遥子也会传授他们一些健体养生的功法,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不成问题,是以弟子们都尊称他一声“掌门师父”。
逍遥子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朝屋里瞄了一眼,“大师兄可在?”
“禀真人,公子去了青木院,还未归。”
太好了!逍遥子心里窃喜,但脸上表情淡淡,“如此,我便进去等一等他吧。”
“是。”
逍遥子走进屋里,还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才坐下来,拿过桌上的青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清香扑,他一边品着茶,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红底金边的帖子,和一张白纸,略微思索了一下,大笔一挥,写下了几行大字。
于是大师兄回来便看到了师父驾鹤西去的背影。
“师父走这么快干嘛?”
回到屋里就看到了答案。仙门大会的帖子正端端正正地在黄花梨的雕花桌子上躺着,旁边还用鹤毛压了白纸,大师兄一挥手,一阵清风缓缓把白纸托起,上边字体肆意飘逸,却不潦草。
“乖徒儿,为师夜观天象,西方大泽异动,恐有妖邪生,自去查探一番,仙门大会事宜就全权交与你了,事关门面,不可怠慢,还有啊,要和师弟师妹们相亲相爱的哟,师父会想你们的!”
大师兄嘴角一抽,师父你逗我呢,昨天明明是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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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叽呀、叽呀……”
一辆高头大马昂首挺胸地踏在相间小路上,几只蝴蝶绕着它黑乎乎的钉了铁块的蹄缘飞舞,似乎那是什么美丽的花朵,马身后拉着一辆超大的马车,马车装饰华丽,里面还有软枕贵妃塌,檀木小桌子上摆了几盘精致可口的蜜饯点心。
正所谓香车宝马配美人,眉眼如画的贵公子正懒洋洋地靠着丝绸锦面软枕,玉冠束发,锦衣华服,腰间挂着一根用红绳栓住的白里带灰的羽毛,却毫无违和感,正手执一本经书,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半睁不合地看着前面,也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出神发呆,隐约能见他墨绿色的眸子,像翠绿的祖母绿宝石一般清澈通透。
他身后的矮榻上正躺着一位阖眼而眠的青年,青衣长袍,上面绣有流云暗纹,长发半挽发髻,穿着一根样式简单的木簪,面目温和,若在平时,肯定是个温润如玉的清雅公子,但此时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命呜呼,撒手人寰。
另一侧白衣少年带着半副琉璃镜,正神情肃穆地盯着桌上的一沓纸,手里的动作不停,“刷刷刷”地在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还时不时就紧张地抬眼瞥一下身旁的红衣少女,红衣少女倒是没理会他那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小动作,只眉头紧皱地盯着他画的那些奇怪图案。
看不懂,还是看不懂,烦躁!
“师姐,你不是忙着救火吗?”
清脆好听的声音传来,带着少年人未褪去的稚嫩,吸引了三师姐的注意,斗星移顿时朝小师弟投去感动得热泪盈眶的眼神。
三师姐顿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一不小心放大了,房子烧没了……在山上没地方住了……”
小师弟嘴角微抽,又朝四师兄投去询问的眼神。
四师兄幽怨地看了一眼大师兄,“大师兄把我房子给拆了……”
贵妃塌上葛优瘫的大师兄高贵冷艳地扫了他一眼,四师兄立马噤声了,口风一转:“承蒙师门恩泽多年,小生无以为报,仙门大会这种小事,当然义不容辞啦!”
大师兄冷哼一声,又把眼神放回了经书上。
“唔……嗯……呜嗯……呜……”
“二师兄,你不用说了!我懂!”
木回春浑身动弹不得,却还要挣扎着要开口,一口气接不上来,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小师弟见状连忙阻止了他这一消耗生命的行为,这样子把二师兄放山上,可能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具干尸了。
三师姐赶紧一步跳到踏边,伸出小爪子给二师兄顺气,四师兄立马松了一口气,又重新把藏好的那沓纸拿出来继续写写画画,突然一颗晶莹剔透的蜜饯从盘子上悠悠地飞起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托着它,一路飞到小师弟面前。
小师弟眨眨眼,一口把蜜饯吞进嘴里,小师弟嚼着香甜的蜜饯,冲大师兄甜甜一笑,含糊不清地开口:“蟹蟹大师兄!”
大师兄眼都没抬,像没听到一样。小少年掀开帘子,将眼光投向车外。
天地广阔,绿野仙踪。
后面是云雾缭绕的青云山,山脊苍翠如染,重峦叠嶂,远山连绵,重重似画,曲曲如屏,叹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众人都下山了,大师兄便用师父留下的钥匙,开启了护山大阵,十里桃林绕山而生,如果从上往下看,就会发现桃林分布成太极八卦状,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之下,六十四爻,方位时刻变化,周而复始,变化无穷,一入桃林深似海,不论往哪走,最终都会走回原地的。
护山大阵一是为了防止山下附近的村民误闯,二是为了防止不怀好意的其他门派来抢地盘。
小师弟自十岁那年下过一次山,就再也没有下过山了,看着十里桃林渐渐变成粉红色的一块,心里有些新奇,又有些不舍,此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吁——”
一声马的惨叫嘶鸣把小师弟的思绪拉了回来,接着马车开始剧烈左摇右晃,把师弟颠得往后倒,刚好撞上也没站稳的四师兄,两人一起往后倒,三师姐见势不妙一把跳上去想扶住他们,结果人没挡住,自己也搭进去了,三个人一起往后飞,后面躺着的二师兄睁大眼,欲哭无泪,这一砸下去可能真的会死!
电光火石之间,一阵强风扇过
来,“啪嗒”,三人被拍到了车壁上,晃动也停止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外面。
外面的马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它的肚子被紧紧勒住,脖子上还有两个血洞,两股血汨汨地流出来,把身下的染红了一片,青灰色的大蛇嘴边还残流着鲜血,细长鲜红的蛇信子“嘶嘶”地吐着,滑溜的蛇身在马的身上游走,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目标,然后马车帘子突然掀开了,一个丱发的少女探出头来,正好对上一双金黄色的眸子。
少女杏眼朱唇,红带丱发,额头上还有一抹火焰状的红纹,看起来活泼灵动,很是可爱,不过,蛇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蛇妖直立起身,尾尖抽动,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颗泛着寒光的锋利毒牙……然后帘子被放下来了。
蛇妖一愣,这是……吓着了?
然后就听到里面传来少女的声音:“大师兄,是一条蛇。”
“烤了。”声音淡淡,带着成年男子的磁性低沉。
插进来一个声音:“烤了干巴巴的,蛇还是炖汤鲜美,小师弟你说是吧!。”
“嗯。”小师弟赞同地点点头。
祝焰心想了想也赞同地点点头,“可是,它把我们的马给咬死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青蛇眨眨眼,我都听到了什么?炖汤!?正在发愣之际,一股强风把帘子掀飞了,然后就看到四张山雨欲来的脸。
蛇是冷血动物,可现在只觉得阴风阵阵,吹得它浑身发冷,这些人类看起来好像好可怕的样子……尤其是半躺着的那个漂亮的青年,好好看,可是……
好可怕!
大青蛇本能地掉头逃跑,没滑出几步就被一股大风吹得飞起来,“啪”地一声掉地上,大青蛇顺着草丛要往后面钻,“呼”,又被吹了回来……被砸了好几次,终于放弃了逃跑的念头,一条十几丈长的大蛇居然毫无尊严地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祖母说的果然没错,越好看的人类越可怕!
当佛念循着妖气追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条青灰色大蛇正卷着一辆没有马的车,稳稳当当地在路上爬着,以为来晚了,蛇妖已经祸害了人,正要卷着食物回老巢呢,当下一怒,放声大喝:“孽畜!看贫僧不收了你!”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大青蛇的眼泪“啪嗒”一下就下来了,朝着和尚哭嚎道:“大师!你收了我吧,我愿意!”
佛念:“……”什么情况?
车厢里阴风阵阵,大师兄半阖的眼终于睁开了,墨绿色的眸子犹如寒潭,散发阵阵冷意,冷笑一声。
“秃驴?”
三师姐紧紧抱着小师弟,小师弟紧紧抱着四师兄,四师兄紧紧抱着二师兄,二师兄不能动,只能在心里紧紧地抱着自己,凉风习习,四人毛骨悚然,大气不敢出,心里不约而同在想……
笑着的大师兄,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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