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克海峡以东,太平洋以南。
风帆之都,奥克兰。
晨曦掩映着云雾没入这座海港城市之中。
苍翠绵延的山脉,不绝的海浪,大洋气候,清冷的季风,海港处停靠着租用帆船。
在远离市区的临海地带,巍峨的灯塔屹立在礁石上,浪涛拍打而来也俨然不动。
特伦顿精神疾病疗养中心。
这是新西兰颇负盛名的医院,杜绝电休克ECT治疗或是其它激进的临床治疗手段,药物只是辅助,主张以病患对情景重现的克服,以精神复健性的生活体验,来达到柔性的康复。
除了接收精神病患者外,也会额外为一些富家子弟提供致幻物的戒断服务,当然收费无比高昂。
不断投入的资金和口碑形成良性循环,这个地方不仅有着小型人工湖可以钓鱼,还有着各种球类运动的场地,病患宿舍也可以看到宜人的海景。
疗养中心院长办公室。
他接到了一通极有能量的电话,这个大人物要和这里的一個精神科临床医师进行对话。
“你说的是……雨果?”
“安德森·雨果?”
院长有些无奈,因为上次也是这样一通电话,雨果就消失了半个多月才会回,也不知道去哪了,期间根本联系不到,人间蒸发了一般。
作为疗养中心的主力医师,很多病患家属也是通过各种渠道听了他的名字,了解他很多的成功案例后才会入院,他一走,效益会锐减。
虽然很不情愿,但奈何对方的能量太大了,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院长能够驳绝或是搞小动作的,不过至少等他上完今天的班再说。
疗养中心的一间棋牌室。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精神病人看着墙上24小时的作息安排表,就一直傻傻的看着,面部肌肉在隐隐的抽搐。
【Alex,到会诊时间了。】
女护士在纸条上写着字,递给了名为艾利克斯的男人,他患有一定的人格解体和偏执型精神障碍,极度不愿意交流,一般都是以字条的方式进行传递。
但有一点让女护士感到奇怪,因为每天的会诊时间一到,他总是极度不安,甚至愿意开口说话。
“不……我不去。”
艾利克斯盯着墙上的表单,上面写着10:00会诊,他又看着一旁的电子时钟。
9:57:41
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着,每一秒钟都在接近十点。
他似乎是进入了某种恍惚状态,盯着时钟完全出神,呼吸急促无比,嘴皮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艾利克斯?艾利克斯?”
女护士骤然间有些害怕,不由从工具箱中取出镇静剂注射器,害怕他突然暴起。
另外她也听说过很多关于雨果的传闻,不止是艾利克斯一个,几乎所有由他主治的病患多多少少都对会诊抵触,小部分极度讨厌甚至是……恐惧,艾利克斯就是其中一个。
因为保密措施,在医师和病患谈话时,外人是不能进去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在生活上也是个怪人,每次医院职员内部组织的旅游活动以及各种聚餐他也从来不去,神秘无比,像是只活在谈话,以及各种表格里的人物。
“10点要到了,艾利克斯。”
女护士提醒着。
“我知道,我知道。”
不知道他是在笑,或是某种恐惧的抽噎,像是啮齿动物面部肌肉痉挛着。
她带着这个病患离开棋牌室,在兜兜转转如同迷宫一样的疗养中心前进,最终。
踏入了一条幽邃的回廊。
这深不见底的走道没有任何窗户,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鞋子蹬踏地面所发出的响动,被那些无光的壁障所阻断荡出回音。
嗒嗒嗒……
走到一半,亚历克斯突然顿住脚步,他看到了墙上的照片,上面写着主治医师安德森·雨果,以及各种介绍,穿着白大褂的照片头部被阴影覆盖,看不清面貌。
扑通。
亚历克斯毫无征兆的跪倒在地,开始抽泣起来,抱住女护士的腿,乞求着说道:“我已经痊愈了……我已经康复了,我想要回家……求求你了。”
他的身子在发抖,如受冻的鹌鹑极力蜷缩着,每一处毛孔都紧闭起来,汗毛竖立着。
女护士有些怔住,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他甚至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在这能传来回音的重重厚壁阻隔下,全部灌入女护士的耳蜗。
就在此时……
吱呀声传来。
那是雨果办公室的门,缓缓被推开,发出膨胀木门合页生锈一般的喘息,刺耳尖锐的吱呀难听声响,犹如灵异惊悚电影中的配乐。
“进来吧,艾利克斯。”
极为和善的话语从门内传来,听声音约莫接近四十岁,略有些沙哑,却有着一种诡异的带着亲和力的磁性,即使不是大声说话,也能确切听到每个字并烙印在心中。
令女护士惊讶的是。
艾利克斯听到后,用袖子擦干了泪水,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活死人般的进了那扇门。
砰!
门被剧烈关上。
把女护士吓了一跳,不过她也没在意,顺着来的道路回去了。
办公室内。
雨果拉开百叶窗,使得充足的阳光照射进来,从这里能看到海洋和天空的交际线,海鸟啼鸣声和浪涛声宜人无比,水花拍打着嶙峋的礁石上,不断被粉碎又不断袭来的波涛不自禁让人生出力量。
在天上成群结队飞行的海鸟吸引到了艾利克斯的目光,被雨果所捕捉到。
“你喜欢这些鸟儿么。”
雨果合上桌上的《红与黑》,问道。
“我嫉妒它们。”
亚历克斯回复着。
“是么。”
“完全不用这样,你比它们更好。”
“它们只是需要成群结队的弱小生物,而你……”
“是一只雄鹰。”
艾利克斯因为性格懦弱,在校园时期一直受到同学以朋友名义的欺负,勒索一些钱财或是让他去做某件事。直到有一天他生日的时候,这些同学以朋友的名义来到他家中给他庆生,却发现了他的妹妹,控制住了他,并对他妹妹进行施暴,之后他妹妹自杀,虽然已经诉诸法律。
但艾利克斯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在悔恨和自责的炼狱中反复煎熬。
雨果继续补充着。
“你抗衡着最为阴冷的山脉,搏击着最为严酷的天空。”
“在那些巨大的山岩上展翅高飞,在长空中盘旋,划出一个个巨大的圆圈。”
“老实说,我羡慕这种力量,羡慕这种孤独。”
雨果约莫四十岁出头,深褐色的中长发,虽然胡子刮得很干净,但仍保留着粗粝的胡茬,他面目上已经有着岁月蚀刻的痕迹,但仍能分辨出昔日俊朗的面容,蓝色的眼睛如同海洋,如同……阴郁的深海。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雨果医生,我已经做了。”
艾利克斯抽噎着。
每到这个时候,雨果都要他回忆,详细的回忆那天,所有的细节,是在沙发上,还是床上,甚至是地板上,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是轮流,还是同时,她是怎么死的,是动脉失血,还是内脏粉碎,或是溺水窒息。
精确。
更加精确。
精确到具体的每秒钟在干什么,每个人的表情,当时的光线,她是否在哭泣,有多少分贝,有无抵触或是像死尸一般的忍受。
直到完全用画笔清晰描绘尸体的面孔,完全描绘出每一帧的情景。
要清晰到甚至能在想象中完全沉浸的体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每到这个时间,雨果都会让他做同样的事。
他的记忆是无比残酷的,甚至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开始纤毫毕现的为他重现那天夜里的光景。
“那你感觉到什么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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