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东升缓缓吐了口气,烟雾蔓延到了茶桌沏好的大红袍。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烟雾缭绕的夜晚.............”
裴东升放下烟斗,拾起茶杯,小抿了一口大红袍。
陈楚枫和林晚星两双好奇的眼睛静静地等着裴东升继续说下去。
“以前兵荒马乱,不像现在这般太平...”
“我的爷爷,那是全镇子最有名的角儿,在我们镇开了个最大的剧院!”
“那年鬼子进了镇,拿镇人的性命要挟我爷给他们这群豺狼虎豹唱戏...”
“人命关天,我爷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仍记得那一晚,镇的灯火都灭了,只有戏院灯火通明。
我爷唱的曲儿是《桃花扇·哀江南》,扮的是那李香君,唱的那叫一个绝,可再绝,台下的满座魔鬼也听不懂什么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过是自顾自地那儿陶醉............”
“那晚我正看我爷的戏看得入迷,可方才看到一半,正到精彩环节的时刻,我父亲突然捂住我的嘴巴,将我抱起来,从后门悄悄了出来。”
“出来后,我父亲又把戏院的每个大门锁得死死的,我问我父亲,为什么要把爷爷他们锁在里面,父亲不知为何没有言语,只记得当时父亲的眼眶红得很,比那抹在脸的胭脂粉还红得很。”
“忽然!!!!”
裴东升突然顿了一下,陈楚枫和林晚星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随后,裴东升拿起茶桌的烟斗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
那拿手的烟斗不停地在颤抖.............
那眼神中,充满了敬意.........
“忽然,戏院里传来我爷的一声大叫‘放火!’!!!”
“顷刻间,烟雾四起,火光缭绕!”
“鬼子们才发觉不妙,四处逃蹿,却发现所有门早已经被锁得死死,随着一阵阵火爆轰鸣,远离传出来段段哀嚎...”
“顺着门缝,我看见我爷在那火光中心无旁骛地继续在唱着那曲儿....”
“一下秒,我的眼前一黑。一双手挡住了我的眼睛,是我父亲的手。”
“年幼的我懵懂地问我父亲,爹,着火了,为什么爷还不走,还在唱曲儿?”
“只听见父亲哽咽的说道,那是老祖宗立下规矩,曲儿一旦开口,就必须唱完它!裴儿啊!老祖宗说的东西你要牢牢记在心底里!”
话音至此,裴东升已悄然泪下。
这个故事,他逢人就讲,讲了几百遍,讲了千遍。
但回回讲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泪都会潸然落下。
生活再苦他不哭,媳妇儿跑了他不哭,但讲到这里,他不得不哭。
陈楚枫和林晚星听到这里也深受震撼。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先生任凭风吹雨打,也要把那开口的曲儿给唱完。
在那爆裂的火光面前,这点儿绵绵细雨又能算甚?
在生与死的问题面前,得了风寒又算甚?
有些人活着,争一口气,而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延续那仅存的香火味...
陈楚枫不禁叹气道:
“世人皆道戏子无情,却怎知戏子也有心......位卑也未曾忘国忧!”
“戏子无情,不过是世人对戏子最大的误解罢了.........”裴东升感慨言道。
裴东升接着抿了一口大红袍。
叹息道:
“可惜呀,我这个没出息的,祖这一脉的昆曲,到我这儿竟然就要断了香火了....
这十几年,我日复一日地在旭日东升之时在桥唱起昆曲,就是因为我自觉时日不多了,想在黄泉之前能求个徒儿罢了,免得到时见了我爷无颜已对!”
“如果没能收到徒儿,这怕是会成了我一生的遗憾了!”裴东升不甘地说道“所以啊,陈小子,你真的不好好考虑考虑跟着我学昆曲儿吗?如果你愿意学,肯刻苦,老家伙我一定毫无保留地传授与你!!”
陈楚枫心中味道五味成杂,久久无法平复....
林晚星像个小孩子一样拉了拉陈楚枫的衣角,嘴里小声嘟囔着他的名字。
“陈老师.....陈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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