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月光光照地堂。
江有水把湿毛巾搭在肩膀,挑起扁担。
一根扁担,两个箩筐,一个装着江南西,一个装着江南西的日常用品。父女两摇摇晃晃,回家去。
大部分建筑工人为了省钱都会住在建筑工地,一张席子,随便一铺,随意一躺就能休息。如果有女性,就会再扯一张蚊帐或者布帘。
工程结束后,席子一卷,就能带走所有的家当。
简单,方便。
开始,江有水也住在工地,但江南西晚上时常哭闹,吵闹得工友们休息不好,包工头就禁止江有水住在工地。
席子一卷,一扔。
无奈,江有水只能背着席子抱着女儿租住在房租相对便宜的郊外半边楼,然后每天需要花一个多两个小时往返建筑工地和半边楼。
江有水是个很朴实很普通的男人,身高只有一米六多点,矮矮墩墩的,沉默寡言,老实憨厚。因为年轻的时候生活比较辛苦和困顿,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很多,再加上长时间辛苦挑砖压弯了腰脊,有微微的驼背。
明明才三十多岁的男人,但看起来已经四十多了。因此,上辈子的江南西很少和别人谈论自己的父亲,觉得没面子,甚至为有这样苍老无能的爸爸而自卑。
学校开家长会?
江南西从来不会告诉江有水,因为她觉得像江有水这种只会挑砖的人压根就不知道‘家长会’是怎么回事,和别的同学的家长也无话可聊。
江南西自以为是的认为她不让江有水出现在学校是为了顾及江有水的自尊心,是为了他好。
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下很大很大的雨,江南西在教室里就看到江有水披着一张破旧的雨衣站在校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把灰扑扑的雨伞,在一众五颜六色的雨伞里特别的突兀。
更加突兀的是江有水光着的脚,黝黑,粗糙,大夏天的甚至有皲裂。一只裤腿被卷起,另一只裤腿膝盖的地方有个小破洞,而上衣灰扑扑的,抖一抖能抖下半斤尘土。
江南西能清晰的听到同学们的嗤笑、鄙视,然后八卦这是谁的父亲?像捡垃圾的老乞丐。
远远看着老父亲站在雨幕里,虚荣的江南西没有勇气走过去,更没有勇气告诉大家‘这是我的父亲。’
那天,即使隔着雨幕,江南西也能看到父亲脸上的焦急。矮矮墩墩的父亲踮着脚,伸长着脖子,瞪大了眼睛搜索她的身影。
江南西躲在教室里,害怕父亲向同学们打听、询问她的名字,害怕老父亲大大咧咧的告诉别人他是江南西的父亲。
江南西着急,也委屈,更害怕。
害怕同学们知道,她爸爸是这样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反正就不是江南西梦想里的父亲的模样,更不是可以向同学们炫耀的父亲的形象。
那天,江南西弯着腰侧着身,躲过父亲的视线,飞快的冲进雨幕一口气跑回家。
回到家,江南西还埋怨父亲,觉得他去送伞就是多此一举,甚至有可能让她在同学们面前丢脸。
那天,江南西和父亲发生了争吵,准确的说,是她单方面的埋怨父亲,朝着父亲咆哮。
那天,具体吵了些什么,江南西已经忘记了,但有一句话却让她记了一辈子,让她愧疚了一辈子。
她说:你根本就不配当我的爸爸,你只会让我丢脸。如果你真的想为了我好,你就不要出现在学校不要出现在我的同学和朋友面前。
这句话说完,江南西就后悔了,但直到她死也没有为这句话道歉。
回想往事,江南西眼眶微酸。看着挑着扁担,为了不让箩筐摇晃而一手抓着箩筐边沿的江有水,江南西伸出小手放在江有水的手背上。
上辈子,生命的最后一刻,江南西想要告诉江有水,他是一个好爸爸的,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幸好,一切能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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