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扬再见牧青主,是一个颇值得玩味的地方。
青衿府。
这里在五年前就已并入**司,但青衿府的牌匾一直都在,在王宫一隅空荡荡悬在这里。王宫的地板擦了一遍又一遍,这里的草木却生长得肆无忌惮。
牧青主把这里封存,此地没有什么光辉的记忆,但却是牧青主的一个结,一个他始终没能解开的“求才、得才、惜才、待才”的命题。牧青主是矛盾的,他想拥有最顶级的谋士,又在用自己的智思与其博弈,最终变成人人都在猜料他的心思而模糊了谋士本身的要义。
牧青主背对着古扬,背对着这个他不知多少次想杀掉的人,但每当他这念头盈烈,便会有事暂时打去,一步一步就到了今日,就好像这青衿府的草木,恍然之间竟已如此野蛮。
不得不说,牧青主的内心有了些许恐惧。
他不怕惊涛骇浪迎面击来,怕的是如水浸润万物、草木不觉清华,他恐惧的是这草木并非国之栋梁,而是发迹于毒壤。
兵足粮丰、纲常如古,一切都没有变,可如果一切如旧,古扬岂不成了心腹?多疑的牧青主又时而生出这样的念头,是不是自己想得太极端了,这古扬要的本就是一个无比昌隆的洛国?但事事都怕转念,古扬岂会不知自己对他的猜疑?他守住这等平和的表象,就太不平和了。
这便造成了他更深的恐惧。
好似无数把利刃在身边,但它们都裹着棉花套,他每每破解都刺在了棉花上,甚至于一些棉花已经藏进了自己的衣襟,他怕“一声令下”,那棉花成了火焰!
它要烧掉自己、烧掉王宫、烧干洛水!
手中的水晶翻覆而动,即便龙象宝筏是他不曾想过的惊奇,但这个默默立在身后的人究竟要做什么?
因为比龙象宝筏更让人吃惊的,是大猷的文书明确提到了古扬。
“今日朝堂激辩南境战事,本王实是听得双耳起茧,此前不想再听一言,这龙象宝筏之利害,古主司可否不发一言而让本王清晰?”
古扬一愕,牧青主竟已不让自己开口,万语千言尚且言有不及,一语不发如何陈清利害?古扬想来想去,此间所现惟有一颗——
杀心!
可是一字不吐又如何将其消释?手舞足蹈、勾画万千便能将其消释?
此心若盈盛、万事皆徒劳。
牧青主转过头,他在等,也等了许久。好似一个聋子对着一个哑巴,没有目光的交接,又像是两个瞎子。不言而陈清利害,古扬做不到,更重要的是,即便古扬做到,牧青主也会选择听不懂。
只是听不懂不代表他内心不懂。
若得大猷相助,北可拒北炎,南可弱潇国。如若错失了这次,雍平道还是大猷与潇国的互利之道。薄此厚彼,撤兵炽火关便是北炎西境无虞,增兵雍平道便是洛国之殇。
再往下想,北炎将从虎视眈眈变成后顾无虞,潇国将是如虎添翼,洛潇之战也就成了三国围洛。
气氛忽的微妙了,不明为何,看着古扬的牧青主,心里却都是这些想法。古扬不发一言,却已有字锥心刺骨。越是这般情境越显龙象宝筏之重,让人觉得任何言语都不足以表达出它的重要。
牧青主忽又在想,是不是自己已经输了?他攒的局却为何这般真真切切领会了一番,好生生动的一课。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牧青主翻覆了多少次,亦不知多少人随时都要乱兵沸入。徘徊踱步会显得犹豫不决,欲言又止更会失了威严,所以牧青主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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