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绝尘谷落三千雪,司辰晨练时幻想棠西睡醒得见白茫茫一片该有多开心,他惦念她的开心,不自觉的,傻笑一早晨。
棠西每到冬季嗜睡,近来时有梦魇,她常常梦见一个女人,女人大多时候在默默哭,流很多泪水,好像普天下的水都跑进她眼里去了,流不完。
女人边流泪边说话,说些棠西听不明白的话。
这天早上,棠西的梦里是一个大雪天,大地上的一切全被冰封住,树叶晶莹,河流凝结,路面透亮,风沉重拂过,树不摇,草不晃,鸡犬闷头垂耳。
有许多人,他们穿极好看的衣服,头上戴很华丽的银冠,他们的脸冻得通红,动作迟迟缓缓。
不通世事的几个孩童在冰上滑来滑去,呼喊声不知疲惫,来来回回纷繁缭乱,很好玩的样子。
棠西梦见自己好想和孩子们一起玩儿,好想摸摸天空飘下的雪,抖抖人们脚下踩的冰,想和别的孩子们一样,摘下冰叶含进嘴里,舔舔包裹叶片的冰雪滋味,应当很甜吧?
可惜棠西坐在高台上,好高好高,所有人在她身下,他们抬头仰望她,她下不去。高台上置了一方寒冰,棠西就坐在冰冷的寒冰上,她没穿衣裳,周身只围了一块薄薄的布。
棠西在梦中见过多次的那个女人在哭,高台上坐着的棠西看见她了,她和别人一样站在下面,和别人一样抬头仰望她,但别的人都在笑,只有她在哭,她在那么多人笑的时候哭。有个男人不许她哭,大声喝骂她,抡拳捶她,她还是哭,只知道哭,不知道躲,那个女人不挪开眼,始终固执朝棠西望,女人觉得棠西也在看她,便深含泪眼笑了一下......
棠西一激灵,抖索醒来。
醒了身子,没醒魂魄,棠西在床上呆呆坐了会子才缓过神。
棠西穿上鲜红小夹袄,套进鞋靴,迷迷糊糊的,准备出门找司辰。
推开门的一瞬间,棠西差点魂不附体,她以为还是梦,怎么梦醒了还是梦?
第一夜有梦的那回,棠西好兴奋,原来这就是做梦,她觉得做梦很好玩、梦中的一切都很新奇,恨不得每天再多睡会子、梦再长些。可梦总是那样悲伤,渐渐的,棠西觉得足够了,不需要那么多梦了。
棠西停在门口伫立良久,惊魂未定,不知此间何间,直愣愣的眼中空无一物,她虚幻得就要掉下去、就要飞起来了。
大北、大东和大南三匹狼兄弟扑通扑通滚来在棠西身上乱蹭,棠西踏空的双脚慢慢降回实处,她看见司辰在不远处舞剑,司辰穿了一袭黑,舞剑舞得好似在雪地里泼墨画画一样。
树叶落光了,树杈乌黑,黑树梢坠满白雪花,白雪严严实实满铺大地,正是一副干净清凉的水墨画。
棠西抬脚踏进司辰走过的雪印,踏出细微的声响,像秦怜心裁布的声音,像无叶踩过落叶的声音,还像司辰捣药草的声音。
一点红闯进司辰余光里,她是跳跃的,是鲜艳的,是欢欣的,像团火,灼伤天地间的淡。
四季着单衣的棠西整日里在绝尘谷中东奔西跑,哪儿都有她,秦怜心一抬头就看见她,看她穿那样薄,打心眼里怜惜,好好的姑娘怎么寒冬天里还穿件单衣呢!秦怜心可怜孩子不知冷暖、不知添衣,她操起绝尘谷中唯一一位当娘的心,连夜扯了块珍藏多年的红绸,填进棉花,给棠西做了件小夹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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