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过汴梁,更能体会到洛阳城的伤痕累累。
洛阳曾是华贵鲜妍、明亮闪烁的,受世人无限憧憬,却遭岁月和铁蹄无情蹂躏,城阙迟暮,楼台空寂,刻画她荣光的脉络渐渐渺小苍老。
柳絮对洛阳城过于熟悉,熟悉到恐慌,生怕一扭脸碰见从前相识的人,倘若碰见,该说些什么?即便马车车帘隔绝在她与行人之间,她仍攥紧双手,攥得冒汗。
马车停在善施堂门口,柳絮握紧棠西的手,跳下车,连忙埋着头朝里走。
天气渐暖,桃花芳菲,小满戴着兽皮手套立于善施堂门口,迎来客。
客人过于多了,小满面有不悦,偷看过康虞写给棠西信件的他原以为只棠西和普桑要来,没曾想,来人云云集集地站满门前。
楚游园不看小满一眼,悠悠然飘进善施堂,跟进自家一样,月琴她们随之。
棠西感到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满脸抱歉上前道:“带的人有点多,没给你添麻烦吧?”
棠西的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小满只得言不由衷地连连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这就命人再收拾出几间客房!走,咱们先进去。”
棠西一向不防柳絮,康虞的信被她随手扔进包袱里,柳絮给她收拾行囊的时候打开看了。
这几日,柳絮屡屡尝试与黑蝠联系,黑蝠却一直没来找她。她迫切地想问问黑蝠,周瑜可知小满觊觎善施堂堂主一事?
“你的事,暂时只有我和普桑知道,可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有更多人知晓,你若介意,便帮忙去外边寻家干净整洁的客栈,让我们住进去,住在善施堂,有些事反而不好办。”棠西边走边道,她担心善施堂易主一事招江湖上心怀叵测之徒前来捣乱,恐生事端,小满要当善施堂堂主,最好悄无声息成事。
小满亲自为棠西收拾出他的隔壁房间,迫不及待等着她能住进去,眼下听她说要出去住,满脸不愿意道:“无妨无妨,善施堂鱼龙混杂,只要贵客们不嫌弃,想住多久都可以的。在善施堂住着,事情才好办得多!回头还要给你引荐引荐管事的几人。”
棠西忽然想起来问道:“你练的什么武功?”
“火蛊功。”小满如实答道。
“这功夫,果真厉害?神女似乎对你期盼很高。”棠西凝眉回想,总觉得这门功夫似曾相识,可又摸不着头脑。
小满得意道:“这门武功,当今世上只有一人练成,江湖上无人是他的对手,我若大功告成,自能纵横天下。”
柳絮记得,黑蝠曾说小满是个不可饶恕的叛徒,这会子听小满这么说,她暗暗叹了口气,杀小满对不懂武功的她来说实在是难如登天。
“还要多久,你才可大功告成?”棠西一向认为江湖深远,有许多强大的人物无声无息、毫不声张隐于市井,她无法认同小满的自以为是。
小满踌躇满志道:“这门功夫,极易走火入魔,我须得凭借窍门循序渐进,要大功告成,怕至少得等到今年入秋,如今才只够三分。”
“这么久。”棠西忧愁道,她本想着差小满去解决康虞交代要杀的两人,眼下看来是行不通的,“神女要我来帮你,我既来了,你想我怎么帮你?”
“先不急!咱们先去看看住处,不知你满意不满意。”小满既感到受宠若惊,又有些跃跃欲试。
善施堂内住着的大多是男子,若有女眷,皆悉数被送往城外驻地,故而,此处的厢房大都粗鄙简陋,小满却花了整整三日时间将他的隔壁收拾得精致华丽。
说话间,三人已走过善施堂前院和通往后院的回廊,棠西抬脚跨入小满引她进门的屋子,恍惚间以为踏入的是贾花樱的房间,甚至是贾花樱房间的加强版。
柳絮一眼囊括房中摆设三面墙上挂有前朝宫苑仕女图,余下一面墙凿出一面长长的西洋镜。缀石榴璎珞的梨花石案上置有一盏镂空的天青瓷花瓶,花瓶内插有几株新鲜的桃花。床前置海水纹屏风,绕过屏风,则是一架坠满纱幔的榆木床。床侧的妆台上支起香炉、圆镜,摆放几盒时新胭脂及一应金银首饰。
“你你这是干嘛?这儿,难不成,难不成是你女儿的闺房?”棠西不敢相信小满带她来如此五花八门的房间。
从跨入房门那刻起,小满一直全身心期待棠西的反应,紧张得简直像拿起了绣花针,此刻战战兢兢回道:“我没有女儿你,你不喜欢?”
“天一黑,我便害怕镜子,常常被镜中的自己吓到,江湖儿女大多不喜房中浑是这个。这儿嘛,倒也不是不喜欢,嗯这么好的屋子就让柳絮住吧,我住她隔壁那屋便好。”棠西一面说一面逃也似的逃出五颜六色的房间。
小满失落垂头:“也好!听你的!”
大家伙儿在一屋吃完午饭,棠西走到楚游园跟前,郑重提出要和他单独谈谈。
楚游园随棠西驻足善施堂的回廊上,两人顿了半天也迟迟没谁先出声,楚游园倒是不急,揣起手一屁股坐在栏上一声不吭地等待。
棠西斟斟酌酌,终于开口道:“你为何要跟着我?”
“我是个无聊的人,回去也是无聊,不如跟着你,跟着你还挺有趣。”楚游园随口答。
棠西的语气变得严肃:“你的行为,过于古怪,看起来是在千方百计阻止我离开中原,为什么?”
楚游园耸耸肩:“你想多了!”
“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棠西浑没底气道。
楚游园笑得猖狂:“哦?你知道?说说看,是因为什么?”
棠西清了清嗓子:“你我心知肚明,毋需多说。”
楚游园最讨厌藏着掖着的,他一股脑儿和盘托出道:“你猜的没错,就是因为庭司辰那家伙!那次,他找不见你,急得心神俱伤,这回,他要出远门,无论如何放心不下你,原本是嘱托寒野原看住你,野原跟他走了,便把麻烦扔给了我。啊呀!我从前以为世间根本不可能存在如他这般用情至深的人,竟是我孤陋寡闻了。”
“既是个麻烦,你不如丢了,我这么大个人,不用你看着。”棠西握紧通红的拳头。
楚游园满不为意道:“我这人,两样爱好,一是远离麻烦,二嘛,就喜欢自找麻烦。答应了的事,怎可食言而肥?我既答应了,就要看住你,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棠西吞吞吐吐道:“留在这儿,很危险我怕是没心力护你们周全。”
“我用不着你来护,月琴她们自有我来护。”楚游园断然道。
棠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尝试黑脸,却发觉自己半点没办法故作生硬地拒绝楚游园的好意。
楚游园讶然道:“咦!你的脸,还有脖子,怎么这么红!连眼白都红了!你是不是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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