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季,恕儿便会想念四季如春的楚国。陈国的冬季十分寒冷,很多湖泊都结成了冰坨。她独自一人骑驴而行,离开熟悉的人、熟悉的繁京,才忽然知道什么是黯然。
几日前,黑市的赵七叔找上门来,说要帮他们走繁京外的生意,把碧凉妆品铺开遍陈国。可是赚足一百两黄金去买陈宋之间的通关文书,指日可待,她原本不必采纳赵七的建议。在外流浪这许多年,她没要找到关于身世的答案。也许她不该再执着于这个答案,而该回宋国看看。所以送走了赵七,她匆匆去黑市找到了那个卖通关文书的人,想先交了定金,预订一纸通关文书,只要赚足一百两黄金,她就立刻回宋国去。
可是现在黑市上的人都知道她是日进斗金的碧凉妆品铺的老板,那个卖通关文书的老头看到她还仍然来买通关文书,突然改了价格。他说:“颜老板,你没听说陈宋之间又要打仗了吗?现在陈国举国在抓宋人,就是宋人的血缘后裔也抓,抓起来就把祖宗三代都审问一遍,看看是不是宋国的探子。宋国也举国在抓陈国的探子。两境通商掐断多年,人口往来亦是绝对禁止。以前你颜老板是黑市上的小混混,那一百两黄金的价格,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料你也买不起。现在我们都知道你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拿一百两黄金出来,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自然也就不能胡说价格。”
恕儿无奈道:“程六爷,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八年前就来向您问过通关文书,一直问到今天,您看我是随口说说的吗?您以前出天价我买不起也就罢了,现在但凡我能出的钱,您尽可以拿去。”
程老六说:“颜老板你这么说,我却也冤枉。你也知道,在陈国和宋国,伪造陈宋之间的通关文书可是杀头的大罪。以前我说一百两黄金,可不是我成心瞧不起你,而是不想去冒这个险。”
恕儿问:“你现在敢冒险了吗?”
程老六说:“那就要看颜老板你能给多少钱,这险,值不值得冒了。”
恕儿说:“还是黄金一百两。虽然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但我可以给你定金五十两,你先帮我仿一张。”
程老六摇头道:“颜老板,八年前的一百两,可不是现在的一百两咯!而且八年前,陈宋之间偶尔还是有零星往来的。当年有官家修医书的、著列国地志的,还有交易珍贵药材的,都能向老陈王上书申请,老陈王通常都会批准,然后给他们一份盖着陈王宝章的通关文书,上面还有老丞相的亲笔手书,写上通关人马几人几匹,姓甚名谁,马匹品种……可不是那么好仿制的!现如今,咱们的新殿下似对宋国有私怨一般,连这些上书都不批准。你纵然给我一百两黄金,纵然我去偷刻新王的宝章、勤练新丞相的笔迹,可是这通关文书一旦被发现,就定然是铁打的假文书!到时候不仅我程老六会人头落地,颜老板你估计也会被严刑处置!”
“程六爷,您就明说了吧,到底多少钱?”
程老六的出价是黄金一千两。因为做完这单生意,他就得亡命天涯,不能被官兵抓到。他很有可能会迁居蜀国,最后客死他乡,永不再敢回陈国故土。这还不值一千两吗?
恕儿失落地走了。
第二天,她请来了赵七叔,决定聘任他为碧凉妆品铺的大掌柜,繁京以外开设的店铺和招聘,全权由他负责。她心想,也许哪天真赚足了黄金一千两,我也不需要去找那黑心的程老六了!
可是与赵七商议之后,恕儿和林璎发现,想要将碧凉妆品铺开遍陈国,他们的存货已经不够了。而且那蜀国商人知道碧凉凝香在陈国如此销量,此合约到期后,新合约必然会涨价。他们不能再依附于蜀国香料商,而是需要亲自去一趟蜀国西岭,寻找碧凉凝香的原厂,与他们直接签署一份合约。但更重要的是,蜀国王室限制碧凉凝香去别国营销,他们也不知道蜀王是否得知碧凉凝香已经在陈国繁京家喻户晓,所以他们还得冒着被蜀王处置的危险,去游说蜀王不要断了他们的财路……
林璎对女扮男装的恕儿说:“我跟你一起去。”
赵七说:“这可不行,你们两个老板,总得留一个在陈国。蜀国之行恐有风险,你们若都去了,那碧凉妆品铺的一切运营决策无人管理,岂不是要关门大吉?还谈什么开遍陈国!”
恕儿正为通关文书烦恼,听闻蜀宋之间也有一段接壤,虽然听说那条路上任何人都有去无回,但至少可以亲自去蜀地好好打探打探。她当机立断对林璎道:“我去。你不能去,妆品器皿的设计和采买,都由你一人负责。妆品的器皿可不是小事。人家来买我们的东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器皿,器皿好看,人家才有兴趣打开闻闻、抹抹,我们的东西才能卖得好。而且你还在教苏杨、苏柳、颜清、颜秀如何做这些精细手艺活儿,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此去蜀国,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日,培养人才,也一刻不能耽搁。再者,碧凉凝香的原料供应,一直是我在负责,我理应亲自去一趟蜀国原厂。还有,你别忘了,我可是学过说书的,咱们一开始拿到的订单,可都是我红口白牙、天花烂坠说来的!此去蜀国,不仅要去原厂,若有机缘,甚至还要去游说蜀王取消那道限制碧凉凝香出售别国的御令,让咱们的财路走上正道。这些说话的活儿,你跟我去也帮不了我。”
林璎自知拗不过恕儿,只得尝试道:“那让苏杨、苏柳给你当车夫?颜清、颜秀也跟你一起去,照顾你的起居?”
恕儿看了一眼他们四人,摇头道:“我不需要车夫,也不需要人照顾。我一个人,一头驴,一点都不张扬,说不定劫道的土匪路霸都懒得理我。带一堆人,反而招摇。而且咱们这些人里,你们几个加起来都打不过我,还是别来给我添乱了。”
于是现在的她,一人一驴,独自踏上了通往蜀国的陈国官道。临行前,林璎高价在黑市上给她买了一件关外进来的红狐皮大氅。因那狐皮的颜色,让林璎想起了容哥哥的红毛小狐狸,所以他一眼就相中,不管多贵,都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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