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渐渐从远处的岸上落入湖中,在那个耀眼的红球即将消失之时,一群飞鸟经过湖面,掠起一阵波纹。湖畔轻轻的微风吹拂着柳枝,空气里的热浪较午后温和了一些。
下班的车流、人潮穿梭在城市的街道上,像鱼群一般游动,循着熟悉的路回到念想的家。
桑夏推开润庐客厅的门时,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呆呆地站着,像尊用来临摹练习素描的人像石雕。
四十来岁的模样,中等个子,五官刚毅像刀凿一般,眼睛细长。嗯,应该就是扶苏说过的蒙叔叔了。
桑夏走进客厅,放下背包,冲中年男子微笑着鞠了个躬,语气热情“蒙毅叔叔,我是桑夏。”
耳畔这清脆的一声,令蒙毅从连番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一个小精灵似的女孩换好拖鞋后从门口走了进来。能够自由进入润庐结界,他心想这肯定就是扶苏所说的那个女孩了。
女孩看上去娇小得有些瘦弱,精气神倒是很好,应该很健康不会是多病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前生已为人父,又或者因为女孩那个鬼魂母亲的缘故,加上长得一副乖巧讨人喜欢的样子,蒙毅不由对这个女孩生出一种说不清的亲切感。
女孩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还真是有些像嫣儿啊!蒙毅心底隐约传来一阵抽痛。
两千年前自己与兄长蒙恬遭到陷害,以致整个蒙氏家族灭门。他那刚刚及笄的女儿蒙嫣也因此殒命,他甚至没来得及再看她一眼。嫣儿的眼睛也是这般好看,一样的明亮,一样的清澈透底。
蒙毅深深叹了一口气,以舒缓心口的疼痛感。
桑夏走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担心地问道“叔叔,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紧呀?”
“哦,没事儿,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我?像谁呀?”桑夏半扶着蒙毅坐到了沙发上。
“哈哈,说了你也不认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哦,扶苏说过好多次您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是他的兄长,就是哥哥。对。”反正扶苏是这么说的,翻译过来就是哥哥呗,嗯,没错。琢磨了一下,桑夏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看着女孩认真解说的模样,蒙毅觉得真是太伶俐招人疼了。打第一眼他就喜欢上这个丫头,加之又有一双神似女儿的眼睛,警觉防范如他却也在这短短时间内放下了戒备。
此时,蒙毅也算是明白了扶苏为何在临行前唠叨地嘱咐了一番,这样的孩子,谁都会喜欢的。
三十岁前凭着统军的才能与智谋在战场厮杀立下军功,后被君王赏识入朝辅政官拜上卿。直至大祸来临之前,他蒙毅一直鞠躬尽瘁为国事操持。与兄长蒙恬一个内辅政一个外守彊,为守护秦国付出了无数心血汗水。到头来,却是落了个魂断族灭的下场。
蒙毅不是没脑子的人,能入得了始皇的眼又怎会是那等庸能之辈?!相反,他有才能有谋略,但就算他才智不低,最后还是没逃过奸侫小人的陷阱。阴谋与阳谋,原本就不在同一个衡量标准上。
基于前世种种,自脱开渡者阴差身份回到原魂清醒后,蒙毅便不再信任除扶苏外的任何人。
但这并不代表他心机深沉,正是因为心机不够深沉,所以才处处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露出什么致命的弱点。
这样的人,其实最辛苦!
经历了生死磨难,又尝尽人间别离酸楚,这样的蒙毅,实际上是一个并不擅长、也不爱与天地人斗争的平和之人。
所以,遇上桑夏这样性格简单、剔透清澈的孩子很难不生出疼爱之情。
蒙毅这边心思百转千迴的,桑夏已经去厨房取了热水来到客厅准备茶具泡茶了“叔叔,喝茶吗?”
“您喜欢喝绿茶还是普洱?”
“绿茶夏天喝爽口,普洱也不错哟,还有这个,这个是子夜哥哥从云南带回来的呢!”她打开一只木质的四方盒子,取出几片枯棕色的茶叶。
看着桑夏忙进忙出的小身影,还自带不停广播的介绍功能,蒙毅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叫,桑夏。桑夏,名字很好听。以后不用刻意用尊称。现在年轻人都很少这样用尊称了,唉...”
蒙毅毕竟是从前世过来中间干了七百多年的渡者阴差工作与人类世界没有太多交集,而后来到世间生活也不过短短二十年,前世留在骨血中的礼制规矩让他对现世的一些作派颇为不屑。
“以后就叫我蒙叔吧!”蒙毅笑着将自己的称呼定了位。
趁着桑夏低头煮茶的当儿,他细细地观察这个女孩。半长发高高束起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还有一些细碎的短发凌乱散落着,这就令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就像个刚到及笄之年的女娃娃。
可以说是桑夏母亲的死造就了他的‘生’,这样的缘份或许真如世人所说的命定。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陪你渡过以后的岁月吧!你母亲未完成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做到。’蒙毅心中突然生出这个念头。
念头一出,登时一惊,转而想了想,便平静地接受了。
人世间的因缘际会,他见了许多,什么样的人生,他也都观察过了。
如若天地间真有那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世间所有的相遇与分别,也许,桑夏便是命运送到他面前的机缘。
缘份,即来,则安。不仅安,他还心生愉悦,像个老父亲般看到初长成的闺女。
“蒙叔,喝茶。”桑夏将新沏好的茶递到蒙毅面前。
“这茶是叔叔在云南和采茶人一道采来的。”他想起之前在易武寻找洗灵河入口踪迹时遇到的刮风寨采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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