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进了医院后,医生立刻对伤势做了检查。
腿上中的那枪,可以说是皮肉擦伤,子弹掀掉了张**上的一块皮肤,又稍稍划伤了他的股四头肌。这处伤,只需在清洁消毒包扎后,等着复原就好了。
问题,就出在眼睛上挨的那下。张玉的左眼球当场严重爆裂,眼内组织大量挤出,等送到医院时,这个左眼已经确定保不住了。
杨璐所谓的手术,便是摘除这个眼球的手术……
可走进病房的相寻,看到的是张玉右半边脸。他看到的张玉,已经换上了病号服,手脚齐全,身上也显得很干净……
所以,相寻的第一反应是,张玉真像陶勇说的,没什么事。
合上房门后,相寻的脸色,变得自然了些。他慢慢走向病床,故作轻松地问道:“玉哥这是怎么了,听说和银行老板的少爷杠上了,是想抢银行被抓现行了么?”
随着相寻的靠近,张玉把他的左脸越来越偏向里侧,想要把他还在流血的左眼,隐藏起来。
等到相寻的手,放在了张玉的右肩上,张玉的嘴唇,忽然颤抖了起来……
接着,相寻就听到张玉的嘴里,反复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听了半天,相寻才算听清,张玉翻来覆去叨念的,只有六个字——对不起,我没用。
相寻在莫名其妙之间,只看得张玉的右脸在不停抽搐,那右眼中,已经满是泪水。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刚才那六个字如此含糊不清,是张玉在忍着不要哭出来。
一股无名之火,从相寻心中冒起。他觉得张玉这样的人,不管碰到什么事,都不至于要这样躲开注视、流泪抱歉。
相寻一脚踩到了床上,整个人就登了上去。他一手揪住了张玉的衣领,凑上脸去就是质问:“到……”
相寻想问的是“到底什么事”,可他只说了个“到”,张开的嘴就定住了!
他只看到,张玉那刻意藏起的左眼,明显塌陷了很多,里外两个眼角,仍在往外渗血。
相寻的另一只手,立刻捂住了自己合不起来的嘴。随后,他就感觉到自己滚烫的热泪,流过了手背……
“黄麻皮……”相寻用手捂着的嘴里,含混不清,却又无比冰冷地挤出了这三个字。他揪着张玉衣领的手,慢慢地放低下去。等把张玉放回到枕头上后,他松手就要走。
不过,这只手立时被张玉扣住了。
张玉,本是要对相寻交代小桃的事,才会那样抱歉。可现在看着相寻这上头的样子,当务之急,就是先要稳住相寻。
“和黄麻皮之间的事情,你先不要动。我家里,会先和他们谈。你现在一动,事情就乱了……”
说话间,张玉的手,始终死死扣着相寻的手腕。两人扣在一起的两只手背上,青筋都高高地鼓着。
等感觉到相寻想要抽走的手,不再那么用力的时候,张玉才稍稍放松了抓握的力量。
好一会儿,相寻才把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移开。接着,他吧两眼埋进了手肘的内侧摇头蹭了蹭,算是擦去了脸上的泪。
几次深呼吸后,相寻重新开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玉先前平静一些的气息,再次纠结起来:“你想要亲近的那个小女佣,我……我没保护好……”
相寻愣了一下,他先反应过来,张玉说的是小桃……可张玉说的“没保护好”,相寻实在没明白。
张玉,艰难地继续说道:“她被那个银行少爷,给……”
说到此处,张玉怎么也说不下去,又说了一句“对不起”以后,就把脸扭了过去。
相寻在迷蒙中,开始整理头绪……
小桃在病房里的失魂落魄,张玉和那唐琛的对峙理由,小桃说张玉闯祸了……线索稍一联系,便像正负电极突然触碰一般,乓的一声就在相寻的脑中炸开了。
只看到一条条青筋,顺着相寻的脖子,全部爬到了他的额角。而在这时,他被扣着的手腕,又被张玉握紧了。
相寻冷冷地望向了张玉,可当看到张玉那只凹陷的左眼时,相寻只觉得心口一堵,终于失声痛哭了起来。
与其说是为了小桃,不如说是为了相寻,张玉才弄成这样。此时此刻,张玉还用抱歉的心态来向相寻交代此事,这让相寻如何消受。
等相寻再次把呼吸调整均匀的时候,他的手腕,已经被张玉捏紫了。
“松开吧……我有分寸……”调整呼吸的时候,相寻也理清了后面的思路,“姓唐的,在摆平姓黄的之前,碰不得。姓黄的,在你家里把事情谈好之前,也碰不得。我懂,都懂……”
黄老板的人,能为了唐琛,直接把张玉弄进巡捕房搞成现在这样,那这唐家,必然和黄家关系密切。而张玉说张家已经在和黄老板交涉此事,那在交涉过程中,也不好有什么过份举动。
这些道理,相寻还是懂的。
“只是,苦了你了……”想说些抱歉感谢的话,可一开口,相寻便又哽咽了。
又深吸了两口气,相寻挣开了被扣着的手腕,他拍了拍张玉的肩膀:“你快些去手术吧,我去看看小桃。”
起身要走时,相寻的衣摆,又被张玉拽住了。
“放心吧,我不像你这样傻……”说到这里,相寻鼻子一酸,抽走衣摆就走了。
小桃,就在同一家医院。
来到小桃的病房,小桃已经睡着了,她的母亲,坐在一边。
胡氏,并不知道发生过意外,见到相寻,她很是讨好地点头堆笑。
相寻慢慢地走到病床边,凝视了小桃一阵,又朝着胡氏点了点头,就离去了。
走到医院楼梯的拐角处时,迎面一个端着托盘的护士,一声尖叫就把托盘扔在了地上。
自顾离去的相寻,并未意识到他的脸,在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变得有多狰狞。
关着陶勇的那间赌坊,叫六六赌坊。
等相寻再次回到六六赌坊的时候,倒吊着许久的陶勇,脸已经是青紫色的了。
尽管如此,看到有人推门进来,陶勇还是睁开了眼睛向门口看去。
陶勇第一眼看到相寻的时候,还是相寻倒过来的全身,可相寻靠近得实在太快……等陶勇想开口说些好话的时候,他的眼前,只剩下一只黑色皮鞋的鞋尖。
噗得一声,进门的相寻,疾步到了陶勇身前,飞起一脚就踢在了陶勇的眼窝上!
“还好!?”
“你他妈的敢说张少还好?!我也让你还好!!!”
眼窝里的一阵剧痛,迅速带动了鼻腔的酸楚,激得陶勇立时眼泪鼻涕直窜。
而相寻在呵骂时,手里又抄起一根木棍,他像在砍树一样,把木棍一下一下地抡在了陶勇的身上。
只是,眼窝上那脚太重、太痛。
所以,陶勇的哀嚎是一个长音,完全没有跟上相寻那根木棍一次次地击打节拍。
直到啪的一声,那根两指粗的木棍在陶勇身上打断,相寻才喘着粗气踱起步来。
走了几圈后,相寻蹲在了倒吊着的陶勇身前,他凑近陶勇,咬牙切齿地问道:“弄伤张少的,是哪几个?”
陶勇已经吓傻了,急叫道:“不是我!沈少!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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