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对于张静修没有喊“爹”,张居正露出错愕之色。
张静修自然感觉到了,但依然没喊。而且心里为自己打气:不能喊啊!
张居正同样感觉到了留守府上的那些下人不安的目光。
将随行的官员和中官打发走,张居正准备进府,边走边问:“好儿子,爹不在府上这阵子,你没有做坏事吧?”
陈管事、黄账房、方岳等都是浑身一激灵,老爷莫非途中听说了小少爷的事?还是有先见之明?但无论哪种,反正感觉是好日子到头的节奏……
张静修努力保持镇定,该来的总会来,而且为了保证效果,自己还得提速:“儿子能干什么坏事?只是卖了一点田产而已。”
张居正见儿子安好,尤其想到那封牛叉的信,对儿子的爱更是加深几分,溺爱之情溢于言表:“卖几亩田地,不算啥,咱张家也不指着它过日子……”
张居正刚说到这里,一看瞅见陈管事一副死了娘的样子,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子:“卖了多少亩来着?”
“一千多亩。”张静修道,“准确地说,是咱府上的所有田地。”
“什么?所有……”张居正这张自带威严的国字脸瞬间懵了,仿佛乌云笼罩般喃喃地道,“全卖了?全卖了……”
“是。”张静修十分确定地回道。
陈管事、黄账房、方岳等立即拜倒,伏地不起,像是提前演练了千百遍,异口同声地道:“是真的,全卖了,请老爷责罚!”
张居正眸子里射出两道凌人的冷光:“小少爷要卖田地,你们为何不修书与我商量?啊?为何这般纵容他?”
陈管事只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巴巴地将张静修拿刀威逼一节抖出来了。
最后弱弱地补充道:“当务之急,请老爷给小少爷治病要紧。老爷不在府上,小少爷死活都不让御医诊视,却又时不时地喊头痛,说脑子进水了,抄起菜刀会犯糊涂的,小人是真心害怕啊!”
“哎——”张居正唯有一声长叹,却发现无言以对,随即继续朝厅里走去。
张静修咋舌,暗自忖道,还是咱张家的人有风骨!小岳岳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整天哭哭啼啼,还被吓晕过。看看咱爹,处变不惊,不过一声叹息而已。
张静修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倒是想安慰这位大明第一政治家的父亲两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等到了厅里,张居正正待吩咐:“斟茶来……”
可放眼一望。
原来在这堂中的黄花梨木管帽椅不见了,茶几也不翼而飞,就连板凳都没了踪影。
而摆在厅中的……竟是一个磨损不像样的破桌子,加上两条长条凳……
我日!
张居正一下子愣住,感觉是不是走错门了?想我堂堂张大学士府,虽然一向崇尚节俭反对奢靡,可也称得上大气讲究啊,这孤零零的一个破桌子和两条长板凳摆在中间,算是怎么回事?
看着不辣眼睛吗?
张居正眼睛发直,不是在做梦吧?
早有乖巧的仆役斟上茶来,只是……用的却不是白瓷器,而是一个大陶碗,碗上还有一个显眼的裂痕。稍微懂行的或明眼人一看便知,这裂痕不是摔来的,而是低劣产品烧制过后留下的特有裂痕。
此等低劣产品岂能进我张大学士府?
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张居正感觉眼前发黑,下意识地道:“桌椅,家具,也都卖了?”
陈管事胆战心惊地道:“是,卖了……”
张居正虎躯一震,晃了晃,不得不用手撑着自己的身子,脸色惨白,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扬起大巴掌,恨恨地朝张静修脸上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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