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陆树铮和云珠继续沿着大街不紧不慢地走着。昏黄的路灯照着两人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转过一个街角,还有一个没有收工的人力车夫,两只手踹在袖筒里,不停地跺脚驱赶寒气,可怜巴巴地等着顾客。
刚才一阵大笑,云珠觉得和陆树铮的距离好像拉近了一些,觉得更轻松自在了。两人默默地走了一阵,陆树铮淡淡地问道:“学生自治会的人,有没有再找你的麻烦?”
云珠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他们早就偃旗息鼓啦!”陆树铮头微微向云珠偏了偏,用很郑重的语气说道:“云珠小姐,屡次拖累你,深感抱歉。”
云珠满不在乎:“我挺讨厌乏味的生活,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陆树铮忽然很羡慕云珠,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他在心里暗暗感叹。陆树铮想到自己回国以后一番宦海沉浮,心中涌起很多感慨:“我正好相反,我的生活中有很多条条框框,不会轻易打破”
云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你倒适合念军校。换作是我,每天那么多束缚,一定会发疯的!”陆树铮回想起在军校的历练,脸上浮现出一丝少见的自得:“我对维持秩序,有一种天然的兴趣,所以在军校倒觉得很自在。”
两人在大街上慢慢踱着步,云珠回望戏院,那一座琼楼玉宇渐渐离得远了,模模糊糊的,越发看不真切。云珠道:“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向学生自治会解释的?”
陆树铮谈谈地说道:“何须解释。”云珠不解,陆树铮道:“章济廷你知道吧?”云珠点点头:“当然。他是学生自治会的主席。”陆树铮道:“你们陈校长允诺章济廷毕业之后留校任教,学生自治会解散,你的事情自然烟消云散了。”
云珠愤然道:“这种人,心中只有一个‘利’字,真是靠不住。”云珠这话,是替碧薇抱冤,陆树铮似乎觉得别有深意,试探着问道:“哦,他有什么事情对不住云珠小姐么?”
云珠摇头,急忙撇清:“不,不,我和他并没有瓜葛,我是为一个好朋友抱不平,她是很倾慕章的。”
陆树铮笑道:“你的这位朋友,可是那天和你一起到警察厅报案的其中一位?”
云珠调皮地一笑,定定地看着陆树铮道:“这可不能告诉你”。那亮闪闪的眼睛,那样的孩子气,一贯严肃刻板的陆树铮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招架。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八点二十五,云珠小姐,我们该回去了。”云珠道:“走吧,我母亲怕是已经等急了。”
这样的冬夜,连月亮也是清冷的,可是云珠并不觉得冷。她和陆树铮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两人不说话的时候,长长的街道只剩下彼此的脚步声,那么孤单,那么寂寞,可是云珠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
陆树铮身板笔直,步伐很稳,那节奏分明的脚步声给人一种安全感。云珠没有勇气偏过头,偷看一眼他的侧影。在某一个瞬间,她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陆树铮和自己。这条路若是没有尽头,她和他,就可以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渐渐地走近戏院了,里头的喧嚣声清晰可闻。
陆树铮道:“云珠小姐,你先回包厢吧,我在楼下还有点事。”云珠停住脚,微笑道:“谢谢你的票,我母亲很喜欢。”
陆树铮两手插在西服裤兜里,潇洒地一笑:“不必客气。有事的话,尽管给我打电话,写信也可以。”云珠点点头,奔到楼上,急急忙忙走进包厢里。
薛太太见云珠进来,瞪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到外头逛去了?”云珠笑道:“妈,你怎么知道的?”薛太太责怪道:“冷不冷哪,鼻子冻得这么红。”
云珠摸摸鼻尖,果然冰凉冰凉的。云珠笑道:“妈,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狗。”薛太太眼睛盯着戏台,问道:“什么狗?”云珠道:“妈,冬天很冷的时候,你若是一不小心触到了狗的鼻子,是不是冰凉冰凉的?”
薛太太呵斥道:“胡说!哪有自比为狗的!”云珠噘嘴道:“狗有什么不好,多可爱。”
台上不知又是哪位名角登台了,全场猛然爆出一阵叫好,薛太太暂时没功夫搭理云珠了。云珠坐下来,静静地回想陆树铮,整座戏楼此刻上演的悲欢离合,都和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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