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距离泉州、厦门都很近，李柘还在海上的时候，都能看到延平王的战船在远处游曳。

进到城里，李柘带着李勋、王三国进府衙的时候，郭之奇在大堂上等他。

很明显，李柘强行派他去联络延平王的举动，让他既不爽，又无奈。

不爽是因为他知道李柘不愿意听他唠叨去缅甸的事情，无奈是因为联络延平王，问明白南京之战详情、下一步打算，关系到平南军的战略方向。

于是，李柘进来的时候，郭之奇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碗在喝茶，还摇头晃脑的。

王三国刚想说话，被李柘伸手挡住。

李柘径直走到上首座位上，同样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赞叹道：

“嗯，不错，武夷山大红袍。”

郭之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了笑，一副看人见识少大话多的模样：

“保宁伯，这是龙井……”

李柘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倒是缓解了两人之间若有如无的尴尬，笑着说道：

“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只知道红毛鬼们都需要这个福建茶，顺口一夸罢了。不知延平王如何？”

郭之奇放下茶碗，叹了口气：

“南京一战，延平王麾下各镇死伤惨重，十万大军去了七成，大将死伤、被俘近10个，就连最倚重的参军潘庚钟都战死了。延平王大军在镇江站不住脚，一退再退，攻不下崇明，退回了福建。延平王本人甚是懊恼，心情抑郁，若不是听闻平南军已攻到漳州，怕是已经准备离去了。”

“离去？”

“传言是想去台湾，找个根本之地。厦门、福建虽好，却是大军压境，如今延平王兵力折损大半，靠着厦门等地，养活不了了。”

“那对平南军的态度？”

“这个就是想见你的缘故了。平南军到了福建，延平王是高兴的，只是我感觉，中间夹杂了一些抑郁和闪躲。延平王麾下大将马信、吴豪曾提议汇同平南军，先收全闽，再入江南，可是反对者众多，延平王也拿不定主意，这才打算与你见面，商谈一次。”

“那过大人觉得，延平王是何想法？”

“心灰意冷，逃避现实。十万强军势如破竹，却因为自大中了诈降计策，南京得而复失，一路败退，麾下各镇重将战死众多，有些怕了。台湾虽说良田数十万顷，对比福建，却是贫穷之地，延平王想去台湾，可以理解，却有私心。”

“私心？你是说拥兵自立？”

郭之奇再次奇怪地看了李柘一眼，看的李柘莫名其妙：

“拥兵自立，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是若到了台湾，离开了福建，便如水上浮萍，怕是再无复兴之念了。大明之所以是大明，就在于不放弃这两京十三省之地，延平王此前数次奋战，都是这个道理。去了台湾，自成一体，即使手举明旗，怕也是再无恢复之志了。”

李柘点点头，心想郑成功有私心很正常，弃家舍业，自募大军奋战十数年，在最巅峰的时候被打残，落差可想而知。此时想为家族找个退路，再正常不过。

换位思考一下，李柘若是延平王，怕是也是这么想一想。

“那郭大人认为，我若是提出全复八闽之地，共分福建，虎视江西、浙江，延平王会如何反应？”

“嘿”

郭之奇笑了半晌，这才回答：

“平南军想收复福建，延平王自然是乐意的。只是郑部新败，除了水师，怕是难以出兵呼应。这一路征讨，怕是要靠平南军自己了。”

“至于分割福建，福建以前是郑家做主，自然是想坐享其成。要是吃相难看一点，守关的怕还是平南军，泉州府、延平府，甚至兴化府，福州府，延平王都想要。养军嘛，吃相难看一些，不寒碜。”

“郭大人以为，若是谈判，我等底线如何？”

“保宁伯，你这就问错人了，平南军如何出动、延平王如何出兵，能不能打赢，会不会收复福建，都是你们的事。我嘛，一介文官，若是打下来，民事上还能帮的上忙，起码，福州府，平南军是得占了，名不正，言不顺，福建早晚得出幺蛾子。”

李柘勉强笑了笑，他知道郭之奇对派他到福建会谈的事不满意，此时对蕴含在话语里的刺也不以为意，转头问王三国：

“你在漳州许久，情报打探如何？若是全收福建，需要多少人吗？”

王三国沉思半晌，缓缓答道：

“若是延平王水师佯攻浙江、陆师攻福州，平南军需要两个镇，一个镇攻占邵武、堵住杉关等关隘，一个镇攻打建宁府，堵住仙霞关等关隘，阻隔江西兵力。占领之后，一路攻延平、挥师福州，一路攻福宁州，占据宁德、福安，堵住分水关，阻隔浙江兵力。等大军攻下福州，福建之事，便了结了。”

“以你之见，需要多久？”

“沿途清军不算多，只是关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无大股清军援兵，时间也要两个月。郑军出力越多，时间自然越短。郑家在福建，可是真正的坐地虎。”

“郭大人你看？”

“能聊。怕就怕延平王心灰意冷，执意要去台湾。另外，兵部侍郎张煌言也从长江撤了出来，只剩两千余人，可以联络。”

李柘点点头，张煌言是个厉害的人物，文武双全，忠心耿耿，只是忠心的对象是鲁王。

李勋听了半天，开口询问：

“郭督师，若是郑军不愿出兵，只想坐享其成，该如何？这脸怕是不好翻啊！郑军水师强大，平南军可抵挡不住。”

郭之奇捋了一把胡子，笑了笑：

“真当大明二字，是摆设不成？延平王何等英雄，自有操守，不至于，不至于。若是延平王如此不要面皮，老朽就死在他面前！”

李柘一听，赶忙让李勋道歉，劝住了气呼呼的郭之奇，生怕他一个忍不住有个三长两短：

“不至于，不至于，平南军也不是软柿子，打下如此局面，延平王会考虑的。依我看，延平王所要，无非钱粮，能谈的，能谈的。”

“他若是还想去台湾，平南军也会支持，都是为了大明嘛！”

李勋躬身行礼：

“末将失言，末将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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