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中,刚刚听完曲儿的赵佶坐在椅上对一旁的高俅笑道:“高卿,你举荐的王伦倒是有趣,居然给朕送来如此奇异的一般物事,朕足足用了三日之功方才对出两面,如果六面对齐,恐怕颇需时日。”此时赵佶手中正托着一个小正方体,这个正方体是由漆器所制,六面都有数个小方格,小方格上都是白底之上印有赤、橙、黄、绿、青、蓝六种眼色,对齐一面就是一个字,如果六面对齐则是“嘘、呵、呼、呬、吹、嘻”道家的六字真言,可四向转动,说白了,就是一个后世的儿童玩具魔方。当日高俅将此物献给天子的时候,六字真言都是对齐状态,在说过玩儿法后,道君皇帝兴趣大起,最近这些时日几乎随身佩戴,有机会便尝试将六面复原,他名为道君天子,对道教的热衷并不比书画差多少,而且乍逢此物,甚至于觉得一旦对齐六字真言,自己的道行会更上层楼。
高俅躬身道:“王伦实是大忠之臣,虽然身处地方,却从不敢忘君恩,常思如何以解君忧。”
赵佶叹道:“如此忠臣,上次朕居然忘了召见于他,下次待他进京述职,朕要亲自召见于他。”他随即看着手中的魔方笑道:“此物环环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十分复杂!更难得的是此物暗含生克之妙,每多转一面,难度便多了几倍,若想六面转齐,简直难上加难。这王伦却是深得我道家精髓。”
高俅笑道:“陛下,那王伦前些时日给陛下安排了一些小把戏,并派易安居士贤伉俪亲自送来,微臣也还未见,不知道陛下是否有兴趣观赏一下。”
赵佶笑道:“高卿既然如此推崇,那赵明诚夫妻也不是俗人,看来王伦必然是下了功夫,既然如此,朕今日便道你的府上一观。”
高俅道:“陛下,微臣府上虽然不小,但是看这个把戏却不是好去处,王伦在他的枫林阁后院专门开了表演这种把戏的场子,只不过为了让陛下成为第一个观看者,故此从未打开过。”
赵佶闻言兴趣更胜,摇头笑道:“这个王伦,我看他就是在耍鬼把戏。”
当晚,枫林阁首次关门歇业,从梁山过来的石秀和赵明诚夫妻为首,王宝等人再后,将赵佶迎进枫林阁后院的一座大楼之内,楼内有一个巨大的舞台,前面摆放着诸多座位,赵佶自然端坐主位,随即易安居士李清照亲自端出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只只写着曲牌的竹片,赵佶对此自然不陌生,暗笑王伦故弄玄虚,看也不看的随便点了一个竹牌,李清照含笑退下。
随着一阵奇怪的乐曲声响起,赵佶心头却是疑云大起,他可是曲牌的大行家,任何曲子只要刚刚一起他马上就能判断出曲目,但是这个乐曲无论是声音还是声调都是自己闻所未闻,不由得打起了精神。
骤然间,咚咚咚锵!
开场锣鼓骤然而起。
一听这锣鼓起,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这……戏,有些稀罕,怎么把军队里面的锣鼓都给搬来了?不过……竟有几分别样的滋味。
。。。
“奴官人急忙忙把酒斟当,雄黄酒妻未晃心中发慌,有为妻怀六甲一月以上,每日的常呕吐难饮酒浆。”
这是王伦精心选出来的数百年后才出现的豫剧《白蛇传》,王伦经过各种选择,最终选择了豫剧,因为恩师那个时代所以京剧盛行,关键是那个时候胡汉杂糅导致音调失衡,现在中原还未曾亡国,人的欣赏取向和后世不同,不过这唱腔,自是和后世无法相比。
可白素贞身上的戏服,典雅大方,极引人夺目。却后台的曲调,亦是幽长。
这第一句,奴官人急忙忙把酒斟当,雄黄酒妻未晃心中发慌……便立即将人镇住了。这便是白素贞。
“白素贞,莫非这是济源的蛇精传说?”赵佶心中暗道。
唐朝末年在河南曾有白蛇的传说,河南济源,当时还有济源西湖,面积很大,由珠、龙二河和南、北两条蟒河汇聚而成。湖东一桥,年久失修坍塌,形成断桥。西湖水大却异常荒凉,荒凉之地多有妖魔出入。民间说“蟒”即指长虫、大蛇。济源有个民俗,在蟒河桥下挂宝剑以示蟒不过剑,以剑斩蟒控制洪水泛滥,传说白蛇、青蛇,实为两条蟒河的化身。
许仙出生在距济源西湖村不远处的一个村庄,白娘子的死对头法海则是唐相裴休之子。
听着戏台上的唱腔,道君天子心中不忍,似乎也开始感受到了,戏台上,那白素贞的痛苦悲凉。
高俅也是第一次看豫剧,他本人便是词曲一道的高手,如今却是暗暗颔首点头,目不转睛。
而后,小青款款而上,开始表达了自己舍命护姐之意。
里头的唱词,无一不精,既俗却又带着雅,素雅共赏,哪怕是没怎么读过书的宦官宫女,竟也听得明白,竟忘了伺候,似乎开始沉浸在了故事之中。
王伦为了编撰这些曲目,也真是煞费苦心,在恩师遗作的基础上,又不断的增补删减和修改,将难入道君天子法眼的地方一一剔除,又将一部大戏尽可能的压缩,为了打响第一炮,他还费尽心机的将每一部戏的小高潮部分放在最前面,然后再用或者倒叙,或者回忆的方式表达,就是怕天子看第一眼觉得无趣,让自己一切辛苦付诸东流。梁山的演员站在台上,起初有些小小紧张,随后,反而放开了。
这些演员的挑选王伦也是费劲了心思,当时在梁山的排练场里面王伦不知道对他们吼过多少回,骂过多少次,几乎每个人都被王伦骂哭过,现在心理素质已经相当过硬了。至于乐器,也是王伦对乐师费尽了唇舌才造出来的,总之为了这部剧,王伦算是绞尽了脑汁。
“把为妻的曲情事细听来由,悔不该你听信那法海禽兽,逼为妻饮雄黄将恩作仇。。。白鹤童他挡去路我把箭抽,眼看看战不过我败到山口,多亏了南极星站立在云头。”
白蛇传这故事曲折,却又浅显易懂。且这戏融合了许多戏曲,但凡是听过戏的人,都能看的明白。随着那音乐的节奏,所有人开始沉浸在了剧中。其中有一段故事,却是白素贞被法海施展钵盂神功收服,几乎所有人,都揪着心,只恐白娘子有难。
戏台上的青衣、小生,他们一举一动,竟都牵动人心。
在场的众人都看的痴了。
道君天子凝视着戏台,竟也开始愈发的认真起来,他本就是个文艺青年,最容易多愁善感,而白蛇传恰好击中了他的内心。
说句实在话,一幕戏,能从话本而后摆上台,最后延续至明清两个时代,它的价值观,绝对是最符合当下人的观念的。
道君天子早听腻歪了才子佳人,此时见到人妖相恋,竟是动容,心里好像被抓着一般,心中不住的嘀咕:白素贞的孩子赶紧长大救母啊,赶紧哪,却不知这母子,何时相见。
这就如一样东西勾着一般,在音乐的渲染,老生、小生、青衣的不断分分合合之中,在他们的唱腔之中,整个人,竟是沉浸其中,拔不出来。
白素贞的儿子开始参加科举,却是让人揪心起来……
道君天子见许士林遭遇了蜈蚣精所化的和尚,忍不住,豁然而起,额上青筋曝出,便恨不得说,这许士林若是死了,这戏台上的人,统统治罪。
白蛇传最终在许士林拜母,雷峰塔倒的时候戛然而止。留下了万千悬念。
只是……当这白素贞母子相见时,在场不少宫女,却都已哭的稀里哗啦。
道君天子也是喜极,被这母子之情所感动,眼角的泪水滴滴落下。
随着那锣鼓又响。
终于,一台戏,已至尾声。
道君天子才站起,道:“好。”
他说一声好,早已哭的稀里哗啦的宫女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叫好。
赵佶已起身,踱步,忍不住道:“这个许士林实是至孝,我大宋以孝治天下,此戏,看的朕真是捏了一把汗,他们唱起来,竟出奇的有意思,此前,可有这等戏吗?”
随来众人都还没出戏,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高俅机敏,当即上前道:“此戏乃是梁山知县王伦专门为陛下所编撰,连曲名都尚且未有,只等陛下赐名了。”
赵佶心中激动,大声道:“如此好曲,理应天下传唱,朕为之命名为宋剧,从此后为我大宋的国剧。”
高俅闻言心中一惊,连忙附身谢恩。
赵佶又道:“朕刚刚所见那托盘中有数个曲牌,今日给朕通通带进宫去,待等明日朕再来听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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