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何事吵闹?”
几日间断的阳春雨下来,温度又骤然降低了几分,正是春困的时节。
正躺在榻上由着小妾服侍,闭着眼睛享受着脚上恰到好处拿捏的崔老爷,被打断了兴致便十分恼火的学着有身份的士人拿着腔调。
“老爷,是贵州的露布飞捷,连着几匹快马刚从街口过去,说是官军在乌撒大败贼人。”
“哈。”等着回话的老爷大声笑了出来,“乌撒什么时候成他贵州的了?”
靠着南门外的这处宅子不过置办下两三年,若不是因为这位老爷的发达,宅子原本的主人还不会姓了崔。只是这一个多月自家相好不时与自己置气,让这位老爷好生的无趣。他的这个相好,原本是个有些见识的,除了肌肤之亲,在生意上也能有所帮衬,却因为哥哥的事情与自己翻了脸。
清明后的几天,连着都有雨水,今日好不容易放晴,正好清明前打发了相好回乡扫墓,待那一位回来便准备将其仍旧发遣到落蒙关老家,死了哥哥的马家妹子,对于崔老爷来说只剩下嫌弃,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不要再沾染上半分的晦气。
午后的一觉睡醒,便难得的要享受一番,却被一片蹄声扰了清梦。
乌撒地方在镇雄府的南面,归叙州今宜宾府遥制,至少其属于四川的历史可比如今脚下的遵义城更久。
关于贵州与四川的笔墨官司,身为牙人的崔八自然知道,在播州数得上号的经济,黑道白道,汉官土民,都能搭得上线,贵州官军来这么一下就看四川布政使司如何下台,露布飞捷的使者都派出了,想必给天子的奏本也都会一并上京,隔着几千里地,谁的说法先到,这可就有了讲究,接下来的时间,四川官府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不过不管四川官场如何,只要有矛盾,就能有商机,对于牙人经济来讲,局势的变化从来都对崔八的神经有着天然的刺激,故而这瞌睡也醒了大半。
“再这样磨蹭还不如回去睡觉,五弟就说喒弟兄先去哪?”
在遵义城外的一处脚店外,王忠德有些不耐烦的问起王星平。
得到的回答却异常的简短,“城南田庄。”
快到遵义府时,王星平便与姐姐姐夫道了别,遵义的事情处理好还需要几日,蹇守智回去却是耽误不得,路上也不方便,王若曦还得带着卫芄兰。到了遵义,王星平身边便只跟着小六几个和些骑马的军汉,没有车辆,女眷不好走动。反正最后都要到重庆聚齐,倒也不用想太多的讲究。
遵义城南的一片田地的几家主人在杨应龙之乱时被乱军杀成了绝户,乱事平定后,这无主之地便成了官产,当时王星平的祖父尚在,战时为官中输送不少,朝廷战后财政也空虚,加之平播之后,有传言说朝廷要将其改土归流后归于贵州,四川方面便顺水推舟以这些无主田抵偿了王家,要不然这相隔遥远,王星平家是绝不会在遵义府这边另置田产的,西南这里本就不缺地。
唐五一站在原地发愣,辛辛苦苦插好了秧苗的庄稼,来了新的主人。
看着这个自称主人的少年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心头更是有几分不忿。
“你叫唐五一?”
“我有大名,叫唐鹏。”说着正正的向王星平施了一礼。
因为生在五月初一,故而得了这个小名,但越是在王星平这样的少爷面前,唐鹏就越是想要说话硬气些,佃户又如何,唐家祖上三代可都是清白人家,唐鹏自己从来都是有志上进的,被如此折辱自然失了体面,无论如何都要争上一争。
倒是个硬气的。王星平心想这样的佃户倒是难得,收起谑容,正色道:“冲撞了小哥,还望毋怪,我们只是来验看田庄,并无他意。”
“你们是崔老爷府上的人?”
崔老爷?王星平眼角挑了一挑,心道这一路还真是顺遂人意,刚到佰贰堡便传来乌撒大捷的消息,按照常理,贵州又要向四川湖广催促粮饷,钱量二字在蜀中多半就要落在一个盐上。而盐引都是有时间期限的,王星平在札佐收到的盐引都在乌撒大捷之前,是要优先支兑的,后面官府若要应付朝廷派下的差事,这盐引多半就要增发,且都在内地,比起开中边商长途跋涉带回的自然要早,盐都要支取出来用以市易才能换回白花花的银两,却没有让盐政司自己出钱的道理。但盐场产量毕竟有限,就算取之不竭,也还要时日煮制,蜀中的盐司还得照顾各处的窝主、内商,其中便有蜀王府的姻亲贵戚,如此则后面各处开中所得的小引,要到蜀中支盐就不知要等到何时,那等本小的经济恐怕就要赔本变卖。
当然,在遵义府行事,蹇守智也是提醒过王星平,不可耽误太久,他手中的盐引虽然承兑日期无差,可架不住天高路远,当地的盐司打点不过,加上战事消息传开,也不是没有可能敷衍的。不过看王星平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蹇守智也不好再说什么。
面前的这个唐五一,虽是个佃户,气质却是不同,而且让王星平撞上个彩头,天生的带着喜气,都不用多盘问,便把王星平想要的答案说了出来,如何不欢喜。
“这崔老爷可是叫崔臣镐?”
唐鹏想了一想,道“崔八员外似乎是叫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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