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碧向前,掀开帘幕一角,内侍知她必是奉我命令而来,忙喊:“都低头,莫触犯了凤驾。”
诸人自是慌忙垂首,目不斜视,惟恐给我落下了一个不庄重的印象。
丹碧巡视一周,回到我身畔,摇了摇头。
我不由急了,“看仔细了么?当真不在?”
丹碧恭敬答:“公主,丹碧仔细地看过了,就是没见着沈侍卫。也许,是沈侍卫临时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一会儿就到。”
此时内侍站在帘外试探唤:“公主……”
我听闻沈沐昕不在,早已失了心情,无甚表情道:“开始罢。”
“是。”
如此叨叨絮絮地过了十数人,眼看日影渐上,纱幔后却是无甚反应,余下诸人不由面色惴惴。
也不知是哪个大胆的宫女喧哗了一声:“快看,有一只大风筝往这儿飞来了。我从来没见过这般大的风筝。”
“肃静!凤驾面前,岂容尔等喧哗?”内侍呼喝众人,见一袭碧影走来,忙堆笑道:“丹碧姐姐。”
丹碧“唔”一声,以手撑额,仰首望去,转身欢喜禀报:“公主,您快看,真是好大一只风筝。风筝上似乎还有人呢。”
心念一动,我忙掀帘而出,拾阶而下,立在距凤台不远处。阶下众人陡然见我出现,皆欢喜得怔住,半响方记起跪下行礼:“公主金安。”
我只是望天不语,那只偌大的彩凤风筝上,可有我的希冀?
离得越来越近,那风筝陡然向下朝我呼啸而过。
“公主小心!”
腰间一紧,众人的呼喊离我渐远,耳畔风声呼啸,墨发飞扬,衣袂如仙举。头顶是蓝天白云的淡泊宁静,飞越脚下的红墙高瓦,我雀跃不已,侧脸而望,男子暖若春风的熟悉笑颜映入眼帘,他深情脉脉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墨迟,你可愿意嫁沈沐昕为妻?”
我抱紧他,欢喜得落泪,使出全身气力大喊:“我愿意。”
那一声“我愿意”那样响,如池塘落石溅起的一圈圈涟漪般回荡在整个皇宫上空,直插云霄。自然,也入了藏身凤台附近的某人耳内。
彼时的我,并无法预知,年少轻狂时的情动,竟会成就一段日后流传千古令无数后人艳羡的爱恋传奇。
然而凤台选婿终究是宫里仅次于皇帝选秀的第二大婚仪,任性不得。我心中虽已选定了沈沐昕,但也总得回去给应选的诸公子们一个交待。否则,就是失了天家的威严和信义。
与沈沐昕双双归来之际,瞥得凤台上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含笑相望,竟是晋文帝与徐皇后。
众人见我到来,免不了行礼问安:“公主金安。”
我脸上一烫,挥手唤众人起身,对沈沐昕耳语一句,随即奔向晋文帝与徐皇后,低眉羞涩唤:“父皇,母后。”
晋文帝瞧见我的小女儿姿态,与徐皇后相视而笑,抬手间,身后的司仪官欢天喜地喊:“正三品御前侍卫沈沐昕得选东床……”
声音那样响,回荡在宽阔的凤台上空,震动了祥和环绕的深深宫阙。我抬头,望见高远明净的天空有鸿雁结伴成一字形飞过。据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兆头,低头又是欢喜一笑。
沈沐昕不慌不忙跪下,“臣谢皇上皇后恩典,日后必当竭尽全力爱护公主殿下。”
我站在晋文帝与徐皇后身侧,安静微笑,目光与他轻轻一碰,不由晕红双颊,梨涡浅现。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的心愿那样简单,终于如愿以偿。
是夜,晋文帝于昭阳殿设宴,大宴群臣以及后宫诸妃,自然秦珩亦是少不了的座上之宾。
徐皇后盛装绾髻,着捻金线绣凤穿牡丹图绛紫宫装,头戴金灿夺目凤冠,艳压群妃。只见她含笑立在阶上道:“今儿个设宴是为庆七公主凤台选婿之喜,只是家宴,大家随意,切莫太过拘束。”
底下自是一阵奉承附和声。
我坐在徐皇后身侧,目光低垂,只管轻啜杯中的女儿红,并不说话。
此时宴席开始,华灯漾彩,歌舞旖旎,觥筹交错间,入耳皆是众人此起彼伏的堆笑祝愿。来来去去,亦不过是一句“恭祝七公主得选如意郎君”,粉饰得十分好听,听者却无心。
我淡淡点头应诺,眉色略显不耐。久在宫中走动的人,自是最懂得察言观色,说完后忙识趣地回座。倒是徐皇后在底下轻捏一记我的手心,以目光示意我稍安勿躁。
我遂挤出几分笑颜,做出对歌舞的饶有兴趣状。目光斜挑,睇见坐在我右手下侧的沈沐昕虽在看歌舞,目光却含了几分飘忽。心下纳罕:难道,他今夜也同我一般怀有心事?
终于熬不住,在得到徐皇后的默许下,我借故不胜酒意先行离开。
“如何了?”趁着四下无人,我问。
丹碧扶着我低语:“奴婢方才派人去打探过了,夜帝今晚没有出席宴会,也不在宫中。”
我没有说话,眼看紫宸宫就在眼前,丹碧遂再问:“公主,回宫么?”
我摇了摇头,暗夜中,我晶亮的眸光如剑上的锋芒般冷锐,“不,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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