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珣辞了关晓河,另寻了家客栈歇息。
次日清早,尚未出门,有人来递了牌子,送上一封手书,并未密封加印。
传令的正是黄四,手书的内容也由他代笔,盖了贾枚私印。
贾珣看毕,问:“父亲让我去看商货生产、流通的情况,还说黄四会带我过去,谁是黄四?”
“卑职便是黄四。”
贾珣点了点头:“带路吧。”
黄四便引着贾珣,从北城水门坐船出去,绕着护城走了一段,拐过一个弯去,便是行商码头。
许多脚夫从大货船上搬运货物,一些装车,一些搬进小河湾中停靠的小货船上,转道入城。
贾珣问:“这码头只走货吗?”
黄四道:“贵人有别的港口停,这里多是商船,有时渔船也会走这边出货。”
贾珣点头:“老爷们还是别冲撞的好。”
走了几步,又问:“这些脚夫是归谁管的?”
黄四道:“这个我却不知,公子稍候,我去寻两个本地人来。”
贾珣摆了摆手,自去了边上一座暖棚里坐下,店里正烤着火,店家一个人忙着,烫着酒。
棚里坐着几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正聊着今岁各处物价。
一人道:“我这才从山东回来,今年山东起了大乱,死了不少人,我便以为,粮价必然腾贵了,便运了粮过去,谁知却短了见识,粮价居然跌了”
有人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那人接着道:“开始我也迷糊,怎么会这样,后来南返,回了趟湖州,看田地精细,陡然间明白过来,人死了些,人少了,可不就得便宜些,要是泥腿子都饿死了,难道还要公爷伯爷自己去种地不成!”
“哎!都道商人将价贱的货腾挪个地儿,就卖金玉的价钱,可老爷们的钱,哪里那么好赚,再看这些个穷鬼,全身扒拉干净,又得几个钱,就比泥里去挑金还容易些。”
又一人边上磕着瓜子,也附和道:“是了,往日里老爷们赚老爷们的钱,咱们赚点油花儿钱,日子倒过得去,可到如今,应付保持着,都有些难了,这就算了,一些个伙计家丁,还以为家里藏了多少银子呢,就这样外头还传,商人货利百倍,富比公侯呢,呸,人心咋这么坏呢?”
又一人道:“可不敢这么说,谁不难呢,听叔父说,京里头哪些公侯府里,好些都在发放奴婢,只为节省些开支呢。”
一人抱怨道:“你们说,这银子到底,都去了哪儿?”
一人指着外边,叹道:“你看,这码头上这些人,这冷的天,穿这么点,苦苦自己也就算了,给老婆孩子买身棉衣,好生过个冬天,不行吗?可惜,他们是不买东西的,你就很难把他们当作活着的人。”
有人反驳道:“这话却不对,他们也买东西,只是粮食不从我们这里买,到底还是从那些个乡绅人家买,你要别处买,年成不好,要赊欠,可就不容易了,这里头,咱们可渗不进去。”
有人叹道:“一年到头,没得什么利钱,花销却仍不少,维持这个摊子,怕是难了。”
“嗨,这有什么,少收些人,再降些工钱,工人们会理解的,谁家又没个难处,总要过了这个寒冬才好,瑞雪兆丰年啊。”
有人担忧道:“已经降了好几次了,人要是没活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人笑道:“兄台未免杞人忧天了,这等大事,不是我们该担心的,天下之事,自有庙堂诸公去经纶筹算,咱们就是本分生意人,不入科途的,把各家鸡毛蒜皮的小事算计好,也就够了,”
众人听得,皆是一阵大笑。
说笑间,忽听得码头上一阵嘈杂,黄四去探看一番回报。
原来是一个脚夫上了年纪,又不自量力搬重物,着了凉,一口气没上来,便死了。
一些熟人说他家里还有个母亲,已经看不见了,又穷,一把年纪没个老婆孩子的,只怕那老娘也该饿死了。
黄四说着,亦有些动容,想起父母,还有姐姐。
贾珣问:“怎么,有了恻隐之心?”
黄四却擦了擦泪花,摇头道:“这天底下受苦的人太多,哪里救得下来,就算有心,也做不得什么。”
贾珣却摇了摇头。
说道:“你想太远了,也太大了,你能救得了一个人,就不能说救不了更多人,你连一个人都不肯救,等你能救更多人那天,你也不会救的,你要觉得想帮他,你就去帮,你要不想,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千万别说不帮忙,是因为帮不过来,是这世道太坏,骗别人不可怕,连自己都骗,就太可怜了,也可恨。”
陡然间被训斥一番,黄四自慌了神,恼恨自己说错话,又害怕得罪了贾珣,坏了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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