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废除贱籍贱民,非是一刀切,亦不是把所有贱籍都废除。”
“如自甘堕落的娼妓,好逸恶劳的乞丐,薄情寡义的戏子,朕便不会这一次废除。”
“朕非是独裁之君,尔等下去过后,亦可以将自己想法整理上奏,交由内阁评论。”
朱祁钰这是为了安抚群臣,也是在表明自己会征求群臣的意见。
朱祁钰深知,改革一定会触碰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
只有循序渐进,只有让各阶层都参与讨论,方能求同存异,方能把改革的抵触情绪降到最低。
朱祁钰更知道,群臣就是既得利益集团中的一员。
要是一下没了可以欺负奴役的贱民,以群臣为首的食肉者们,就会失去很多利益。
名下田地无人耕种,饮酒作乐没有美人作陪,衣食住行没有人服侍,看家护院也找不到奴仆。
而且文臣所在的士大夫阶层,和武将所在勋贵集团,本身就有着上位者的骄傲。
突然一下把全部贱籍贱民都清理成平民、良民,这样只会让他们这些人感到无所适从。
以前可以随时打骂的贱民,突然有一天和自己具有平起平坐,搁谁都会心生抵触。
“贱民贱籍,历朝历代皆有之。”
“宋朝最轻,我大明最重。”
“对比,仁宗皇帝亦有所感。”
“方孝孺辱骂太宗皇帝,其后代尽数归入贱籍。”
“仁宗皇帝怜方孝孺愚忠,为其平冤正名。”
“仁宗皇帝又悲于方氏族人之苦,
而准其脱离贱籍。”
“朕常以仁宗皇帝为榜样,亦愿学仁宗皇帝以仁善施政于天下。”
既然是要否定朱元璋和朱棣的措施,朱祁钰就只能把他爷爷的神位给搬了出来。
朱高炽重用文臣,以仁善而被文臣所称道。
在明朝,朱高炽的评价甩了他爷爷朱元璋和父亲朱棣好几条街。
你们不是夸我爷爷吗?
我学我爷爷,你们能反对吗?
你们反对,那不就是假仁假义吗?
朱祁钰这是在无声的控诉群臣。
“压良为贱,本朝积弊,朕欲化民成俗,以礼义廉耻为先,似此有伤风化之事,当宜革除!”
“朕以移风易俗为心,凡习俗相沿,不能振拔者,咸予以自新之路。”
“如山西之乐户,浙江之惰民,皆除其贱籍,使为良民,所以励廉耻而广风化也。”
朱祁钰做了总结性的发言。
抛开民族成分不谈,朱祁钰一直认为清朝的雍正算得上一位明君。
雍正在康乾盛世中,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其治国才能被严重低估。
而雍正之所以被世人称道,就是因为他能够顶住压力,废除了一部分的贱籍。
既然雍正能够通过废除明朝部分贱籍来获取名声,已经穿越明朝的朱祁钰可不会把这个机会拱手相让。
“陛下圣明!”
群臣心中多有不服,然而重臣们都已经赞同,他们也只能随波追流。
就算心有不满的,也知道现在不该当面顶撞朱祁钰。
毕竟礼部才有一个主事,因此而被罢官。
至于东厂的番子,锦衣卫的缇骑,可是还是在一旁虎视眈眈。
……
大朝会结束之后,群臣虽然散去,可朱祁钰的心腹们却都留了下来。
“朕以为,陈阁老接下来会忙得不可开交。”
朱祁钰在对陈循说话的时候,用了一种开玩笑似的调侃语气。
“为陛下分忧,臣在所不辞。”
“臣心里清楚,今日陛下废除部分贱籍贱民,必然会惹来一些人的不满。”
“他们一定会铆足了劲,回去之后必然洋洋洒洒的写下长篇大论,然后以奏章送入内阁。”
陈循岂止是在所不辞,他简直就是巴不得。
能够为朱祁钰分忧解难,陈循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又哪里谈得上什么辛苦不辛苦?
明朝内阁,崛起于三杨主政之时。
然而继杨荣、杨士奇和杨溥先后过世,内阁进入了一段默默无闻的时期,明朝也进入了多事之秋。
在朱祁镇的纵容和宠信之下,以王振为首的宦官集团彻底崛起,成为了一股足以左右朝局的政治势力。
继任的内阁首辅曹鼐,没能继续内阁的荣光。
究其原因,曹鼐入阁时间很短,资历不足以统合文官集团。
更重要的是,曹鼐严重缺乏斗争经验,根本不是权阉王振的对手。
朱祁镇御驾亲征,虽然曹鼐苦苦劝谏,但却无济于事。
为了尽量减少损失,曹鼐主动请缨随军出征。
随军期间,英宗只准曹鼐处理政务,但对于军务却完全不准他参与,皆由王振一人独断。
而后曹鼐身死土木堡。
陈循在接替曹鼐升任内阁首辅之后,一直憋着一股劲,想要证明自己比曹鼐强,想要重现三杨时候内阁的权势。
如今朱祁钰清理贱籍一事,对于陈循就是一個良机。
一旦成功,那么陈循将会被贱民们歌功颂德,明朝贱民的数量庞大,可是以千万计数。
而且事成之后,群臣也慑于陈循的手腕,不敢再有轻视之心。
朱祁钰见到陈循能做事、会做事,也会对其更加重用,引为和三杨一样的国之权臣。
到时候,就算不能比肩于谦,陈循亦不遑多让。
“全面废除贱籍,先从广州开始。”
面对一众心腹,朱祁钰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陛下,刚才说的可只是让军户、佃户、匠户脱了贱籍啊!”
兵部右侍郎仪鸣,几乎是大叫起来。
一下子就废除一个布政使司治下的贱籍,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而且朱祁钰这是前后不一,之前还说只是废除一部分,转眼就让广东全部贱民变成了平民。
“朕这是要借着这次朝廷平乱大军南下广东的时机,一起废除广州所有的贱籍贱民!”
朱祁钰不再隐藏自己的决心。
“朝廷数万南下平乱的大军,对于广州来说都是外来户。”
“这数万大军在广东无亲无故,一旦镇压不服起来,便不会有所顾忌!”
朱祁钰摊牌了,他就是要用武力作为后盾,强力的执行废除贱籍贱民制度。
“说起来,要不是广州叛乱,朕还找不到这么一个良机!”
“广州地处岭南,远离朝廷中枢,以及江南钱粮富裕之地。”
“朕选择在广东动手,影响范围不至于那么大。”
“等到其他地方反应过来,广东已经木已成舟。”
“朕到想看看,那时我大明多出数十万登记在册的人丁,每年多出收税无数,谁还敢再有多言!”
朱祁钰心里清楚,人丁才是一个帝国的财富。
空有地,地上无人,那就是一块无用的烂地。
有人而地不足,那么大不了就去抢夺地盘!
“韩青、毛福寿,朕命你二人为福建、浙江总兵,即刻经大运河南下南京,执掌南京军权!”
朱祁钰之所以下这么一道命令,那是因为南京便是江南重镇,江南又是文人士大夫的大本营。
而且闽这大军南下,难免回留下军力真空。
为了防止好不容易才平定的闽浙民变死灰复燃,朱祁钰必然要以得力武将前往镇守地方。
毛福寿和韩青,都是沙场老将,也都有参与京师攻防之站,更是朱祁钰在军中亲信。
除了他们两人,朱祁钰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人选。
“末将领命!”
作为蒙古人归降明朝,毛福寿显然是顾虑最少的一个。
“末将二人前往南京,执掌那一部军权?”
相比于毛福寿的大大咧咧,韩青多了几分谨慎。
“土木土木堡之变后,朝廷命王骥在南京训练新军已有半年,你们便是去执掌这支新军!”
朱祁钰一直都没有忘记王骥。
王骥和王振关系匪浅,亦是朱祁镇的心腹。
王振之所以能够三次统帅大军征讨麗川,便是朱祁镇想要通过大战之胜,来扶持自己在军中的班底。
有王骥在南京,朱祁钰如芒刺背。
更何况这个王骥,还是朱祁镇的死忠。
当石亨、曹吉祥等人在发动夺门之变的时候,已经年过古稀之年的王骥不但参与了这一密谋,还亲自披甲上马,还将儿孙都带在了身边。
“陛下,末将二人前往南京之后,若是王骥不服又怎么办?”
“论军中履历,末将二人非是能够匹敌王骥。”
韩青的担心,很有理由。
王骥本是兵部尚书,也是明朝第一个投笔从戎,因战功而封侯的文臣。
王记不但有征讨西南之功,还有大破瓦剌之威,更有平定湖广苗乱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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