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时间里,刘贺用快进快出的雷霆之势,如同旋风扫穴一般,在霍光的口中夺下了大量的好处。
这两日,他就已经开始思考要如何暂时结束眼前这场和霍光的战斗了。
但是,这几天自己实在“玩”得有一些太过火了。
虽然有了大致的方向,但是刘贺想了整整两日,仍然没有想出一个“修复关系”的契机。
刘贺的手中有不少霍光想要的筹码,只要拿出来,足以让霍光动心。
可是光有筹码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一个“机会”。
或者说,要有一个场景。
在那个场景之下,刘贺只要拿出手中的这些筹码,不会让霍光觉得是一种利益的交换,而是会认为那是善意的歉意。
这份歉意未必能让霍光完全打消对自己的顾虑,但是至少让他在选择“动武”的时候,有一份迟疑。
有了迟疑,就会失去先机,就会失去勇气,刘贺才能有容错的空间。
昨日,刘贺是打算要放低身姿,在霍光面前服软的。
但是如今,霍光病倒了,就是一个天赐的良机刘贺不用向霍光认错了。
一个计划在刘贺心中逐渐成型,他要杀人诛心,再吓一吓霍光,让他摸不着自己的底细。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刘贺急切地问道。
“一个月之前,微臣挑了几个机灵的昌邑孤儿,想方设法把他们塞进了大将军的后宅。”
“朕的那个岳母很是泼辣干练,在大将军府的后宅里做事,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定然吃了不少苦吧。”刘贺苦笑道。
天子没有直接问大将军得病的事情,反而先关心起那几个素未谋面的昌邑孤儿,这让戴宗心中有几分暖意。
“陛下圣明,大将军夫人治家很严,对奴婢雇工非打即骂,听说每个月都会有尸首从大将军府里抬出来。”
奴婢如牛马,打死也不要紧。
更何况廷尉寺也敢招惹霍显,死几个低贱的奴婢再正常不过了。
霍显连孝宣皇帝的皇后都敢毒杀,几个奴婢杀了也就杀了,在她心中根本就算不什么大事。
“让那几个昌邑孤儿机灵谨慎一些,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看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就赶紧跑。”
“诺!”
“好,那你说说仲父病倒的事情。”
“昨日晨间,大将军还在府中正常露面,甚至在正堂呆了几个时辰……”
“但是午间,大将军突然就在正堂里昏倒了过去,直到夜间似乎才醒了过来。”
刘贺盘算着时间,那个时候,正是自己派昌邑郎和羽林郎到丞相府和太常寺“接管”的时辰。
估计那个时候,自己在长安城里做的事情,刚好被霍光一一知晓。
看来,仲父真是被自己气病的。
要是放在民间,自己定然会被街坊四邻骂作一个忘恩负义的世侄。
但是,刘贺还觉得有些遗憾。
要是仲父气得直接病死过去,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刘贺一定会把仲父的葬礼办得无比风光体面以诸侯王的成制下葬也不是不行。
“仲父病得严重吗?”
如果病得像杨敞一样重,也很不错。
“那两个昌邑孤儿还不能进到后宅的中庭,所以这大将军到底病得有多重,他们也不知道……”
“但是如今没有更多消息传来,后宅的慌乱也逐渐平息了下来,想必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霍光今年应该已经是五十有六了,放在汉代早已经算是进入到了暮年。
纵使霍光的身体异于常人,但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恐怕再难恢复以往的风采了。
而且,这恐怕还只是霍光遭受的第一个打击。
往后,接踵而来的打击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重。霍光能不能撑过去,都不好说。
此时,刘贺突然对霍光这个大汉帝国的政治强人生出了一种怜悯。
任你壮年的时候,有多强的权势,但是仍然是要服老的。
别说是权臣霍光,就连孝武皇帝到了晚年,不也是越发昏聩不明吗?
怜悯归怜悯,但是刘贺是不会心软的。
自己让戴宗他们散播出去的谣言还没有发酵开来,如果那些谣言被仲父听到了,恐怕他的病又要重几分了吧。
如果那样,就更好了。
“既然真的病了,那么朕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来,戴宗,立刻给朕拟一道诏令!”
“诺!”戴宗有些激动地摆好了纸墨,就准备开始为天子草拟诏令。
“等等。”刘贺朝着门外喊道,“樊克,进来!”
小内官樊克用力地推开温室殿那沉重的大门,恭恭敬敬地来到了天子的面前。
“你如今已经是中书了,朕说过希望你以后能替朕拟订诏令,那么就从今日这道诏令开始学吧。”
“此处有笔墨,你与戴卿一同拟旨,然后看看差别在何处。”
“诺。”樊克声音发颤地说道,因为太过激动,在准备笔墨的时候,差点碰掉了砚台。
刘贺所下的这道诏令很简单,与平常一样,只不过是寥寥几十个字。他一气呵成地说完,戴宗和樊克也一气呵成地写完了。
刘贺接过这两份诏令,两边轮流看了几遍。
又对照戴宗拟定的诏令,细心地指出了樊克所拟诏令的一些纰漏和瑕疵,然后才将戴宗所写的那份诏令还给了他。
“现在就把这份诏令送到尚书署去盖印,然后你立刻就去大将军府传诏。”
没想到,戴宗似乎面有难色,颇为不解。
“戴宗,你有什么疑问,可在此时就问出来。”
“陛下,恕微臣愚钝,看不明白陛下为何要下这样的一道诏令……”
“大将军如今既然真的病倒了,那么明日的小朝议就一定是来不了……”
“陛下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在朝堂再进一步,让朝臣百官知道就算没有大将军,陛下也可以让朝政畅通无阻!”
“陛下的威望一定会更高的。”
刘贺安静地听着,直到戴宗说完之后,他才说道:“你的这般分析有条有理,倒也不算有错。”
“但是,有一件事情,戴卿却恐怕是想错了……”
“如今的大朝议和小朝议,缺了仲父还真的转不起来。”
戴宗有些疑惑,对天子的话不能理解。
天子一口气已经将丞相府、尚书署、少府、大司农都接过来了,大朝议和小朝议不就是一个过场而已吗?
“你莫要忘了,如今大汉最重要的事情,是十五万汉军出征匈奴的事情,可大将军府仍然把持在仲父手中。”
“出征匈奴的战事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朕是一点都不知道。”
“在明日的朝议,百官公卿最关心的恐怕也是这件事情……”
“仲父越是不出面,朝臣就越会发现仲父写不可或缺。”
刘贺耐心的解释,让戴宗脸的疑惑逐渐散去了。
如今朝堂,虽然大部分朝臣忠于天子。
但是霍光毕竟还是名正言顺的辅政大臣,又未曾有过“不可饶恕”的罪过。
当天子和霍光不死不休的时候,这些朝臣肯定愿意支持天子。
但是现在既然还没有到这个地步,那么他们仍然会将霍光看作朝堂的基石。
这是惯性使然,更是事实使然。
“朕这几日的动作已经够多了,想再往前取得实际性的东西也很困难了,现在要攻心为,让仲父胆战心惊。”
“戴卿,你明白了吗?”
“微臣明白了,陛下圣明,是微臣愚钝了。”
“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快马加鞭,一定要在今日日落之前,将诏令送到大将军手中。”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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