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有长幼,达者为师,且为我言之。
王安石就地坐下,又招手让刘湛把酒葫芦递过来,喝了两口。
刘湛挠挠头,笑着也坐下了。吕俨王璞见状也坐到一边,赵顼不动声色,坐在王安石身旁,童驹却是自觉往墙角站着了。
王安石环视一周,没人先开口,又笑道。
大家不要拘束,且当是文会。赵公子,你先来说说,我朝积弊,所在何处?
赵顼已经就这种问题和王安石聊过很多次,从容说道。
我朝积弊,于吏治,曰冗官,监察无检察之人,守将非选择之吏;任事难于考绩,而游谈者因以乱真,交私养望者多得显官,独立营职者或见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
刘湛听得懵懵懂懂,眼神向吕俨求救。赵顼注意到他的动作,叹了口气,又解释了起来。
是说吏治方面,所任非人。官员做的好与坏都难以考察,所以信奉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无能者高升,有为者困顿。东京但有政令,都难以执行。
二是取士方面,常以诗词歌赋取士,而无学校养成之法;又以名次资历排序,而无官司课试之方。所取之士,能文者多,能任事者少,又加重了吏治之患。
三是财税,朝中政策于理财一道,大抵无法,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
四是农事,农民坏于徭役而无救恤,又无设官以修水土之利,但有天灾,则地被兼并。
五是外事与兵事,外有辽夏之患,年有岁币,兵士杂于疲劳,而又缺乏训练,数量虽多,难当敌锋。
凡此种种,盘根错节,环环相扣,日削国力而致危如累卵,幸而辽夏亦菲昌盛,而又少水旱天灾,才能有百年无事之说。
但治国不能依赖侥幸,需尽人事以待天变也。
王安石点头微笑,这些观点都是他常年执政,观察大宋弊政所总结的经验,赵顼能够如此顺畅的向人解释,平日里必然常常思索,实在令人欣慰。
他又看向刘湛,说道。
伯汝设审计院,作会计学校,取会计之士。又作资产负债表和控制论,考官吏任事之绩。以棉布之法收之财税,兼坏敌国农事,以利外事,实在是一举三得之法。
只是伯汝可知,我朝变法,所为何故?
富国,强兵?
是矣。治国之本,当先有富强之术;聚财积谷,寓兵于民,则可以鞭笞四夷,尽复汉唐之故疆;然后制作礼乐,以文太平。
伯汝之法虽好,却是散财于民,如国家有事,再向大户豪贾借出钱财吗?
刘湛叹了口气。
王安石虽然有很多超前的理念,但依然有时代的局限性,一谈到商贾就下意识的将其作为国家政策的对立面,从来没有想过分化拉拢再打击的办法,只能说确实是个道德君子,理论水平也高,但政治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刘湛向王安石拱拱手,解释道。
临川先生,国家和商贾并非对立。在国家和商贾之间,还可以有另外一种事物,叫做国有企业,可以承担起相应的社会责任,在必要时筹措军费,保障兵事。
要发动棉花战争,就要设立一个棉花专营的国有企业,要保障国有企业的有效运行,就要设置审计院和会计师事务所,这些都是环环相扣的,并非无的放矢。
国有企业?
所谓企业,就是一个大的商铺。就是朝廷出资当东家,派驻官员监督,吸收民间的人才进行日常运营。朝廷制定企业的战略决策,给予相应的政策倾斜,收获应得的利润。
如此说来,而如今的盐铁专营场,有何区别。
自然区别,盐铁专营,卖的是原材料,又是垄断市场,管理者压根没有动力也没有必要去追求给朝廷获取更多的利润。
但棉布国营企业,需要与传统的绢麻竞争,管理者所获取的收益与企业的利润息息相关,这样不需要朝廷鞭策,他们也会自发的将棉花种往敌国,会不断的更新工艺,让利润越来越高。
朝廷相当于有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只要不做出杀鸡取卵的傻事,就可以用很少的行政力量,获取源源不断的长期收入。
刘湛拿回自己的酒葫芦,喝了一口,擦擦嘴向王安石说道。
临川先生,尽心尽力为自己和朝廷赚钱的商贾,与均输法中为朝廷办事的均输官,哪个来得更可信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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