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古北口,京城便不远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是大日子,皇帝陛下又和太皇太后、太后娘娘一起回京,迎接仪式自然不能像出发时那样无声无息,草草了事。
礼部和内务府上上下下为这事准备了一个多月,人人筋疲力尽,生怕出点岔子。
安亲王岳乐,康熙十三年镇压三藩叛乱,因功重掌宗人府,已有十年。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正该他站在宗室最前头,当差、迎驾。
六十一岁的老人,夜里没有多少觉头,凌晨两点多就起床,开始准备。
他的三继福晋、已故首辅大臣索尼之女、已故赫舍里皇后的亲姑姑赫舍里氏,对这桩差事的时间安排非常不满。
她一边伺候丈夫喝粥,一边抱怨。
“老头子,你能不能跟皇上说说,宗正咱不当了。有多大意思?出风头,你以前当那么多年将军,还没出够啊?再说这也不怎么风光啊!净干得罪人的事!”
“少说两句吧,能憋死你啊?”
“憋不死我,能憋死你。六十岁还能当爹,风光不?外孙女比你女儿还大一岁,风光不?”
岳乐向来对这位比他小了二十多岁的继室十分敬重,去年她又辛苦为自己诞下一女,闻言不敢反驳,只顾闷头吃早饭。
(作者注:岳乐最小的女儿生于康熙二十二年,活到十七岁还嫁了人,此处非我杜撰。)
但赫舍里氏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叫老丈人处置女婿,皇上也真敢安排。赌博而已,又没杀人放火,愣是杀头……”
“他那是诈赌,骗人,三百两就该死罪了,明尚骗了两千多,皇上能轻易放过吗?”
“你小点声!妞妞要醒了呢?”
赫舍里氏赶忙去瞧紧挨着大床安置的一张小床。
还好,才两岁大的小姑娘正是觉沉的时候,圆圆的小脸蛋,白里透红,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摆动,并没有半分起来的意思。
“唉,前年没爹,今年又没妈,可叫这孩子怎么好。”
“不是有你我,还有那么多舅舅在吗,好歹拉扯大,嫁个好人家,别叫她再吃她额涅的苦……”
“哼,你找下的好女婿。”
“我那时候,看明尚还行吗!一表人才,家世也不错,谁知道他贪财?”
“行啦,你不知道,还能让女儿自己打听吗?”
岳乐无话可说,又想起才二十几岁就绝望自缢的女儿,如鲠在喉,干脆撂下粥碗,早点出门当差。
赫舍里氏又赶紧叫住他,给丈夫穿上披风。
“说你两句还急了。一大把年纪,也不穿的厚实点。今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要是没事,你去看看我哥哥索额图。大过节的,不去不好;可我又不爱见他,成天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活该皇上把他的官儿都撸了!”
“你啊,白托生在首辅家里了,怎么什么都不懂?”
难得能在妻子面前卖弄,岳乐穿好披风,反而坐下了。
“迟早有一天,皇上还会把索额图叫回去的。说不定,官职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胡说。皇上连我其他弟弟们都没放过,一起全收拾了,怎么可能轻易饶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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