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前倾的身影昭示着那花丛里还有别人,云珠当即心脏砰砰跳,她并不想看别人的隐私。
蹑手蹑脚的,云珠又折了回去,想着绛芸轩中有绮霰看顾着,也不差自己这一时半会儿的,只是脚下的风还没生起来。
就听小红高声喊:“云珠。”
云珠叹了口气,仔仔细细的收拢了表情,才转身看了花、看了树、又看了天上的霞,笑呵呵道:“此处风景甚好,甚好,你今儿这打扮,也甚好。”
“云珠姑娘。”一绿衣男子从花丛中探头,对着云珠长长一揖,叫云珠吓了一大跳,看清楚了人影又忙回芸公子多礼了云云。
她心下计较,谁知那花丛里去而复返的男人是贾芸?
贾芸乃荣国府草字辈的后生,只可惜命途多舛,小小年纪跟着寡母艰苦讨生活,听闻是为了就近照顾母亲,才舍下面皮走了凤姐儿的门路,求得一份差事。
只是他家住在后廊上,如今又是管理着大观园里的花草,怎么会这个时辰还在贾母院边上晃悠?
许是见了云珠的疑惑,贾芸当即道:“原是要去拜会宝叔,谁知宝叔今日好兴致喝高了,恰巧回来时碰上了林姑娘,这才说了几句话,更深露重,二位姑娘速回罢。”
一句口舌缱绻的林姑娘,叫小红的脖子从头红到尾。
即便这样发窘,却也仍旧不忘字字关切:“我该谢你帮我看好了家中花木的枯叶病才是。夏日炎炎,你做着院子里的差事,也要当心暑气,那甘草和霍香,就留与你煮水喝了!”
说罢,将手里的竹编盒子一股脑儿塞到贾芸手中,拉扯着云珠的手,一气儿跑出去七八步了,又留恋地回回头,没寻到贾芸的身影,这才转进了绛芸轩门前的回廊。
两人呼哧带喘间,云珠借着烛光打量了小红的身影,处处都和往日一样,却又处处都和往日不一样。
衣裳还是那件衣裳,可里头水红的低领裙子很是招人眼睛。发髻还是那个发髻,但流苏的海棠坠子婉转地说尽了心事。面上还薄薄的扫了一层茜红胭脂,看起来像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
大姑娘春心萌动,实属正常。
“你看什么呢?”小红嗔道。
小大人似的,云珠抬手作势理顺了小红跑乱的流苏,叹了口气。
然后抱紧糕点笑着跑开了。
边跑边笑嘻嘻道:“我倒像个没趣儿的,罢了,回去煮个甘草和霍香的茶水喝喝,也好消消暑气。”
回廊下满是嬉闹的声响,要不是到门口撞上麝月,两人恐怕还要打闹会子才算完。
绮霰听了云珠的回报,扶了扶额头,无奈道:“知道了。刚用了醒酒汤,眼下睡了,你今晚跟着我,咱俩一起挤一挤小榻。”
想了想,又道:“明儿给你一日修整的假期,晚间还是你同我伺候。”
云珠点头应是,却在绮霰转身时做了个如丧考妣的表情,认命地跟着往内室去了。
这还是云珠第一回正正当当进贾宝玉的卧房。
一进来,最先入眼的就是那五彩销金嵌宝的紫檀木拔步架子床,上头垂着彩色的纱绫做帐子,向外衍生出去,还可看到周遭各色吉祥花样的雕刻摆件以做屏风,将此处与外头的正屋隔出一处聚气的空间来。
而后转身,处处皆是精美异常的花瓶盆景,琴、剑相和,从前老太太的卧房就已经精美得叫云珠失语,此处却也不遑多让。
左右瞧过了,记下了进出的路径,收拾了贾宝玉散落一地的鞋袜,才跟着绮霰一道儿窝进了拔步床侧面的小榻上。
没等两人眯上一刻钟。
就听见贾宝玉睡不实的动静,一忽儿翻身一忽儿叹气的,甚至隐约有抽噎声。
云珠起身看了三回,确定是梦呓后才揉着脖子钻到绮霰身旁,奈何还没躺下,就听噗噗两声被子落地的响动。
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绮霰低声道:“天热,难睡。只是晚间用冰未免伤身,你去将壁橱上的绢扇取来。”
好嘛,要熬夜给少爷打扇子了。
云珠强撑着眼皮,一人一把细白的绢扇轻轻挥舞着,驱逐着屋子里的燥热。
林妹妹……
贾宝玉呓语一声,随后眼角湿润,深深吐出一口气,随后便幽幽转醒,见着是云珠和绮霰在榻前,他将头埋进了褥子里,哑着嗓子问:“几时了?”
绮霰收拢了绢扇,柔声答道:“马上就是丑正了,二爷可要喝些温水?”说着给云珠使了个眼色。
哦,少爷要喝温水了。
云珠一步一顿的朝榻边去,那里放着一个双层的大茶壶,每晚都会事先装了温水,等待贾宝玉取用。
“云珠也在啊。”贾宝玉探身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下去一半,才就着绮霰的身形靠在了床头的凭几上。
喝了水不能立时躺下,否则会胀气,云珠在脑子里将知识点记下。
才蹲在榻前的脚踏上,低声嗯了一声。
是谁说的少爷房里的夜班是美差来着?云珠恨不得用牙签支起自己的眼皮,绮霰想喊她去睡,可见宝玉饶有兴致的模样,到底没好开口。
见贾宝玉翻起床头的闲书,绮霰关切道:“二爷,夜间读书伤眼睛,我给您念吧。”
什么?还有哄睡服务?云珠在心头哀叹,眼见着宝玉手指一挑,指向自己,刁蛮道:“我要云珠来念。”
刚想说自己不识字,就听贾宝玉道:“书房里的书你都翻过的,我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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