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庵堂,位于平西王府东南,临昆明翠湖而建,风景极其优美。
自搬入此间,陈圆圆便布衣素食,不再过问王府诸事,然却留心时局变化,因而知道今日丈夫吴三桂在演武场校阅出征归来的官兵。
但她此时却对两个多月未见的丈夫无半点思念,倒是一心想见养子“根根”。
“根根”是吴应麟的小名,其九岁时便由陈圆圆悉心照料抚养,虽不是亲生却胜过亲生。
女儿小蛮趴在窗户读书,总不能静下心来,时不时放下书本朝外张望,嘴里也不住嘀咕:“根根哥怎么还不过来的,娘,根根哥到底在忙什么啊?”
“你根根哥如今是带兵的将军,要帮你父王做事的,不是小孩子了,你这个做妹妹的再想哥哥,也要哥哥将正事办完才能过来啊。”
望着已经十四岁的女儿,陈圆圆没来由的想到这个年纪的自己。
她六岁父母双亡,姨夫将她养到十岁便卖到梨园学艺。
犹记得十四岁那年她初登歌台,扮演《西厢记中的红娘,当时台下看客皆被她的容貌惊呆,听曲时凝神屏气,入迷着魔。
此后每登场演出,必独冠当时,人头攒动,“观者为之魂断”。
圆圆艳名,就此名动江左。
也就是十四岁那年,她碰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男人。
吴江一位名叫邹枢的富家公子。
情窦初开的圆圆以为这个男人能够为她赎身,因而前往邹家演出。
演出当天,就被邹枢骗进了卧室,当场落红,此后便常在邹家演剧,留恋不去。
一心以为邹枢会好好疼她,将她娶回家中。
可惜邹枢不过是馋她的身子而矣,哪里会对一个青楼女子动真情。
此后她又遇到了台州知府的儿子贡若甫,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襄。
这两个男人,她都是自愿的。
可后面的男人,没一个是她自愿交出身子的。
先是那个大明朝的外戚田弘遇、后是那个做时一声不吭,且每次做完都会呆坐在床上默默想事的大明皇帝崇祯、还有现任丈夫吴三桂,以及那个压着她疯狂折腾时嘴里总会喊着“舒服死俺了”的刘宗敏。
七个男人,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可这些男人带给她什么了。
不过世人那红颜祸水的诅咒而矣。
说什么她误了崇祯皇帝,误了李自成,也误了大明朝。
可这些,真的和她有关系么?
她陈圆圆从来没有心术不正,她只是长得漂亮,如果说长得漂亮有错,那贪图她美色的男人又是什么错?
窗外翠湖微风阵阵拂在庵中,往事沥沥在目,回想这些年境遇,回想从前遇到的那些男人,一身道袍的陈圆圆一时有些痴痴。
直到女儿的声音响起:“母亲,上回根根哥说要抓只花熊猫送我养,不知这次抓来没有?”
“你根根哥答应你的事哪次没做到不过那花熊猫小时好玩,大了会咬人,可养不得。”
陈圆圆摸了摸走到近前的女儿秀发。
十四岁那年,她从少女变成女人。
如今她的女儿也十四岁了,却不知佳婿何在。
想起先前丈夫说要给女儿找个大英雄当丈夫,圆圆内心深处是不以为然的。
她不希望女婿跟丈夫一样是个带兵打仗的英雄豪杰,倒是希望女婿是个读书人。
平平淡淡才是过日子。
起码,读书人能天天陪着小蛮。
独守空房的寂寞,做母亲的太清楚不过。
无数次夜晚,她都会辗转难眠,内心深处有股骚痒让她怎么也无法静心,爬起走到窗边看向远处丈夫居住,除了惆怅还是惆怅。
她,才四十一岁。
正是女人一生最美最好的时光。
若非不想再同那些年轻的女人争风吃醋,自堕身份,她不会主动远离丈夫来到翠湖畔独居。
天幸,没有丈夫陪伴,老天爷却给了她一个乖巧的女儿,也给了她一个与亲儿没有区别的养子。
正思绪着,庵堂外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阿妈,阿妈!”
伴随声音的是急促脚步。
这脚步声陈圆圆再熟悉不过,正是根根。
“母亲,根根哥回来了!”
小蛮“呀”的一声奔向堂外,视线内不是她根根哥又是哪个。
“小妹!”
妹妹的出现让吴应麟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更盛,上前拉住妹妹便往堂中走去,边走还边笑道:“你猜哥哥给伱带什么礼物了?”
“礼物?”
看着两手空空的哥哥,小蛮下意识的又朝后面看去,以为礼物在哥哥的随从那里,结果什么都没有。
“这个礼物不是东西,而是人!”
吴应麟笑着拉着妹妹走到母亲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后方迫不及待告诉母亲道:“阿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小妹要出嫁了!”
“出嫁?!”
陈圆圆母女同时愣在那里。
“什么出嫁,根根哥你别胡说!”
小蛮的嘴都气歪了,故意扭过头装作不理哥哥的样子。
陈圆圆则一脸好奇看着养子:“根根,出什么事了?”
吴应麟忙道:“阿妈,我听大姐夫说小妹的未婚夫派人过来提亲了。”
“未婚夫?”
陈圆圆母女叫这话再次惊住。
小蛮更是气得狠掐了下哥哥:“根根哥净瞎说,我哪有未婚夫。”
“到底怎么回事?”
陈圆圆也不知女儿何时有未婚夫了,忙让养子说清楚。
“具体我也不知道,是大姐夫跟我说的,”
吴应麟大致说了下。
这事他还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只知有个叫王永康的人派家里仆人过来昆明提亲。
“大姐夫说王家的婚书是真的,父王亲口说他早年的确和王家有过婚约,眼下除了小蛮外父王也没别的女儿许给人家”
吴应麟一边说着一边朝妹妹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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