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也在文中有言‘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此话说的是告子不一定知道最佳的行为方式,因为他把义看作是外在的东西。
拿了院试案首,也不代表事情就这样结束。陈恒跟好友们叙完旧,赶忙带着信达回家。一会就会有府衙差役赶来报喜,这一出,府试时是没有的。算是变相佐证了,秀才的厉害之处。
“放心,明天就准备好送过去。也是我们家不知道,没有提早准备。”
好家伙,他们俩人过来,撒了一把银子就走。这叫陈家人怎么好意思,可惜劝留不得。陈丐山合上门后,当即说道:“回头得把银子还给他们。虽然马上是一家人,不过大丫头还没嫁过去,不能叫人小瞧了我们,免得以后待大丫不好。”
陈恒绝倒,难道自己考得不好,就没饭吃了吗?
周氏拍额笑道:“太紧张,忘了,忘了。早上的年糕还有点,恒儿,奶去给你热一热,你就能吃。”
哪想到五月初,陛下的一份旨意,直接打消他的念头。一是说,扬州此次院试,不需强定符号之事。二是说,此次院试的卷子,要全部转运礼部过目。
“那不是苦了我们?”有人出言抱怨。
这几日,祝福的话,甄英莲甚少对陈恒说。尽管她已从母亲口中得知院试的重要性,可对她而言。唯独对她来说,陈恒中与不中,都不重要。
是的,这一句说的是荷花。若是有考生以斜阳为破题点,那就是大错特错。要是把无情一饷,联想成遮天的雨幕,也是南辕北辙。
她不愿给对方压力,更不想陈恒背负太多。相比起滚滚红尘里的世人,她本就无一物的心思,也不愿给他添上尘埃。
题名《雨荷》,陈恒读过一遍,自觉已无更改之处。就回头去改其前文,其中他的本经《春秋》题改的最轻松,他在此书下力甚多,也不需过多修改,就可抄录纸上。
恍惚间,似乎能看见一个穿草鞋的豪客,戴着斗笠拄杖徐行,且歌且吟道:“一蓑烟雨任平生,谁怕?谁怕。”
应该说李卞题目不难,起码没出些奇题怪题,要是这样还有学子答错,那就真的要打手板了。
“嘿嘿嘿。”
钱大有嘛,陈恒倒是放心许多。他清楚覆场的难度,觉得钱大有通过应该不难,只看算术题能拉开其他考生多少差距。
“应该的,应该的。”差役连连笑道,一旁替陈恒撑伞的信达,赶忙递上胡源交给他的碎银,官差们欢天喜地收下,又道一句“恭喜陈公子”,才告辞而去。
“你中了吗?”
再睁眼,陈恒已经调整好状态,开始看向帖诗题。此题为‘无情一饷敛斜阳’。此句也有出处,是从范成大的《州宅堂前荷花》摘录所出。
如今陈恒精气神俱全,下笔自然要先从四书题开始。第一题倒是好破,只要想明白出处,照着各位圣贤的注释,沿着经义下笔,断然不会出错。
第二题出自《孟子·公孙丑章句》,原话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说的是一个人的心志直接影响个人的气节,而气节是支撑身体的一个东西。
周氏忙点头,她虽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铜钱,泼水般的撒出去有些心疼。可又觉得大孙子的大喜事,花多少都是值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科举延续至今,能出又没出过、还有难度、深度的题目,前人早已用尽。真当历朝历代的一票子猛男,是吃干饭的?
陈恒跟随其他考生离开贡院,出了门就见到信达撑伞等在外面。心中不禁纳闷:这小子不会一直等在这吧,不是叫他回家里等吗?
“二哥,二哥!”见到陈恒出来,信达很是高兴的跑上来,先接过哥哥手中的油纸袋,又把伞往陈恒头上一罩,两兄弟相拥着走入雨中。
覆场,则考策问两道,论两道,算题一篇。
他们跟着差役的屁股后面慢慢走来,这头陈家的人也忙的慌乱。没办法,老陈家几辈子加一起,也没有这种阵仗啊。让他们种地,个个都是能手。可轮到这些世俗之礼,大家都是喜中带愁。
“你也给自己打点,衣服都湿了。”
等差役扛着题牌走到陈恒身边时,他探头从雨中快速将题目抄录在纸上。先是四书的两道题:
其一:争党。
说话的人,颇为坏心眼的补充道,“也许是他们书院的夫子,想着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故把两人分开,各取头名。也算是技压群雄了。”
“可我是副榜第一啊。”这人哭丧着脸。
其三:是道帖诗题,名为‘无情一饷敛斜阳’。
“没中。”这人摇摇头。
爹,那也是我儿子。陈启翻了个白眼,好在没让陈丐山发现。他回屋略作收拾,也得起身往店铺赶去。叫陈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消息,这不是逼死人嘛。
他们书院的夫子,教法比较寻常。这个关键时刻,只要求参考的学子不要冒然行事,确保万无一失。
范成大的生平,倒不用多说。他的诗风有白居易之气,可惜宋朝的文人墨客如过江之鲫。除了苏东坡独占诗词八斗外,剩下的人共分二斗,又有多少能留给范成大。
叶广潮不属于乐仪书院,当即摇头。答道:“报上不是说,只是不拘用符号,全以内容做高下嘛。既然新旧二法都可以,我还是遵循旧例吧。”
一字一句,秉承着一颗本心着墨。笔锋飘舞,游龙走蛇之际,少年的文章也在风雨交加中完成。外头偶有电弧划过,照亮灰蒙蒙的天色,一时雷声大作,震人心魂。
陈恒沉思片刻,将原文在心中默读一遍。王先明教他四书时,曾说《孟子》就像涓涓流动的溪水,沿着《论语》的高山往下流淌。
陈恒敛下嘴角的笑意,将范成大的原诗在心中过一遍,就开始思考写荷花的诗词。他在诗词上的造诣,是下过很大的苦功夫。可也没有苏东坡那样冠绝天下的把握,一字一句皆要琢磨一二。
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后。带头的差役大哥,高声贺道:“恭喜陈公子院试榜上有名,高中案首,督学大人赐廪生。”
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二题,就有意思了。第一题考的是君子之德风,第二题考的就是君子之志向。
…………
好家伙,陈清岳当即傻了眼。
回到家后,因为覆场是在两日后,陈家人不得不又开始憋屈忍耐。他们想问陈恒考的怎么样,又怕给孩子增加压力。
“谢谢,谢谢大家。”陈丐山朝着道贺的人群不住还礼,直到众声停下,陈恒才跃步而出,从差役手中接过喜报。
院试较之前两试,重要性已经不同。宽衣解发,都是在所难免。严格的搜查工作做完,五人拿着自己的号牌,各自往号房寻去。
院考不像县试、府试那般繁琐,只考两场——分为正场、覆场。每场考一天,以日落为准。交卷时,收卷官会依次在卷面记上序号,从前往后放。若是两人文章水平相当,则取用序号靠前者,这也是院试‘争头卷’的由来。
最是晚来清绝池,水光月色竟相青。
陈寅的话,跟陈启一样,能少则少。见此,就回道:“二哥,我一直用功的很。”
好在,提前收到报信的胡源,带着胡祥恒赶来帮忙。他们两家如今已经交换过文书,婚期也订下来,几乎可以对外宣称为一家人。
信达呆了呆,半响才明白哥哥开的玩笑。他把手搭在陈恒的后背,当即高兴道:“二哥,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你疯啦?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谁。崔游道知道不,就是今年殿试考中二榜十一名的那个,他府试时还被陈郎压了一头,屈居第二呢。”
“有劳差役大哥了。”他朝着冒雨赶来的差役行礼。
可他们看完之后,一个个久久不言。半响,才说道:“无可奈何花落去,无可奈何啊。”
…………
…………
这第五人,是陈恒的熟人。算是他的泰兴县老乡,曾在流民营地有过一面之缘的叶广潮。
有胡源在,陈家里面的局势,立马变得有条不紊起来。等到差役一行赶到时,敞开的陈家大门,早就摆好茶水瓜果等物迎客。
他们两人都有在王先明门下治学的经历,叶广潮在扬州城里熟人不多。刚巧陈恒里面缺了一人,就把他拉来一起。
薛蝌跟江元白在榜前手舞足蹈不提,超常发挥的钱大有,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名次。还动手用力揉揉眼睛,才忍不住哭出声。
正场考《四书》两篇,本经文一篇,共三篇八股文,另有帖诗一首。
其二:气帅。
“那苦个屁啊。”先前回话的人语气已经十分不耐。
“二哥考的怎么样?”信达第一次看见这种考试,虽是旁观,心中也是激荡的很。虽然遗憾自己此生没有机会,可还是架不住好奇,跟自家哥哥打听起里面情况。
薛蝌等人听到陈恒的回答,各有想法在心中。但无论怎么样,考试在即,思考过多也已经无用。
一家人又是笑做一团。顾氏跟李氏相互看了看,都觉得彼此的孩子童言童语,有趣得很。
笔停,陈恒抬头,吐出心头一口气。这口气,他从六月初养到今日。也从府试结束那日,等到现在。日日勤学不缀,而今一朝释放,可谓身心舒畅。
“义之所在,道之所在。义之所向,心之所往。盖莫君子之事,不外如是。亦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义,以仁载也。得此二者,方为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陈恒的位置在中间,不远不近的距离。号房内的设施,都是新设之物,自无挑剔之处。往位置上一坐,将胡源赠送的考具拿出来。笔是好笔,大中小白云数支,极适合拿来考试用。
楼下的老陈家人,正在慢慢回屋。隔壁楼上的木窗,也在此时默默关上。
只这两句,李卞便知道背后少不了裴怀贞的影子。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可以在童生面前摆谱。当今圣上跟一品大学士,也能给他定一定规矩。
五人联保,五人竟齐上榜,也是一段佳话。
这种气,要配上最佳的行为方式和正道。如不是,就会泄气。所谓的行为方式和正道,陈恒理解为‘义’。
这次的算数题目,有不少陈恒还给他们出过,甚至更难的升级题型也有。这要是还考砸了,薛蝌跟江元白,你们俩小子给我等着!!!
就是后世的学生读书,提到南宋中兴四大诗人,大家也只会记住其中有个陆游,另有三个凑数的。哈,范成大就是凑数的一个。
陈恒笑过之后,就起身走到陈青的面前,对她笑道:“姐姐,再过几个月,就是弟弟要恭喜你了。”
“嗯。”陈青笑着不住点头,不时,就有眼泪浸在眼眶中,她又喜又哭道,“有个秀才弟弟背我出门,姐姐高兴的很。”
“哈哈哈哈。”陈丐山大笑,突然觉得搬家到扬州,也不全是坏事。起码,他们能亲眼见证孩子的荣光时刻。要是窝在山溪村,哪里有这番热闹可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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