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女眷们,谁不是人精,都感觉有些不对劲。心中那份打探的热情,不知不觉消去不少。
她们不禁心道:果然是好郎百家求,这知府之女,怕也是对解元公动了春心。
陈家人却不敢做这个非分之想,林家的门第太高,跟陈家有云泥之别。他们纯以为陈、林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只有已为人母的陈青,看在眼里,笑在嘴边。
当年那个女扮男装的林家小书童,也是长大了呢。
宝琴今日也是在的,穿的倒是寻常普通,不如盛装打扮的林黛玉。这两年,秋浦街的许多事,陈恒对她多有仰仗。只是今日不便交谈,陈恒撇了她一眼,见对方一直低着头,也没多在意。
他们‘哥俩’嘛,到了明日,还有的是机会喝酒。
反正得过完年,他才离开扬州去京师。
叮嘱完黛玉少喝点酒,陈恒又朝几位长辈行过礼,才抽身离去。
看着翩翩少年郎离去,柳氏拉着顾氏的手,“真快啊,眼看这孩子就到了要娶亲的年纪。”师娘这句话,是说给贾氏听的。林黛玉的心思,又怎么能瞒住这位女中诸葛。眼看孩子们越来越大,弟妹,你再不下手,小心别人家捷足先登。
顾氏跟周氏一对眼,也做点头状。她们俩更有意思,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隔壁家的那位。拖了人家姑娘这么多年,眼看英莲就要十八岁,是要给点说法了。
哈哈哈哈,坏哉,坏哉。真不知是要上错花轿嫁对郎,还是月老醉酒——乱手点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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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日,宴席一结束,陈恒就来到山长家,拜见裴怀贞。今日只是师生小聚,除了林如海、王先明外,再无他人旁观。
裴怀贞这几日气色不错,只穿的比常人多些。三个老师跟一个学生聊上半日,才在午饭前来到大堂。
见三位恩师都是面容严肃,陈恒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可也静下心来,坐在管家为自己准备的位置上。
“年后就要去京师了。”裴怀贞先开了个口,三个老师就他份量最重。他一说完,其他两位老师才配合点头。
“去了京师,不免交际往来的琐事。你岁数虽然还小,不过为师这个年纪,也怕撑不到你成年。”裴怀贞笑过一声,伸手拦住陈恒张开的嘴巴,只笑道,“借着这个机会,就由我们三人,给你束发戴冠吧。”
陈恒闻声一震,没想到老师们是这个安排。男子二十而冠,提前到今日,也算是件趣事。
“恒儿,你可愿意?”
“由三位师长亲自束发,弟子喜不自胜。”陈恒从位置上起来,躬身而拜。
“好好好,坐回去吧。”裴怀贞笑着摆摆手,又看了林如海跟王先明一眼。山长这个年纪,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
后两人轻笑一声,纷纷上前来,一起动手解下陈恒的发巾。陈恒乖乖坐着,任由老师们摆布。屏风处,突然又走来两道人影。其中一个是谢氏,一个是黛玉。
师母手中端着一个木案,上面放着白玉小冠,形为琉璃偃月小冠,通体晶莹白透,十分好看。旁边的是方头蘑菇簪,会从白玉小冠的空洞穿过,固定头发。网巾、飘飘巾更是少不了的。
所谓飘飘巾,就是当下最流行的士子帽,帽檐后端有两条垂肩的黑带,随风而动,儒雅超凡。
王、林都是此中行家,给晚辈盘好头发,就戴上网巾防止散发不雅,再插上一套白玉小冠。飘飘巾是最后戴的,配上青色举人袍,一名江南才子的形象,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
陈恒古怪的看一眼林黛玉,不知对方是怎么混进来的。后者站在谢氏旁,朝着兄长挤眉弄眼,眼里俱是欢喜。
还是林伯父看不下去,给自己的学生解惑,笑道:“她自己硬要过来的,伯父也是无可奈何。”
“喜庆之事嘛,多个人多个热闹。”王先明不在意的说道,又看了一遍孩子,越看越喜欢,更是高兴的很。
“就是,就是。”林黛玉呛着声,半笑半乐道,“这样,我也算是看过男子束发了。”其实黛玉真正的目的,是想记录下陈恒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当年错过院试,实在是林黛玉一件憾事。
“你的字,我们三个商量过。”裴怀贞笑着接过话,“先明兄说,他给你取名为恒,是希望你能明白恒心为金的道理。好在你一路过来,也算不忘初心。”
陈恒站起身,走到三位夫子面前站立。裴怀贞继续道:“我们决定给你取‘持行’为字,一是想让你再接再厉,方得始终。二是希望你记住,别忘记自己一路走来的坚持,不可前功尽弃。”
持行?陈持行。
陈恒欣然点头,已经明白老师给自己取字的深意,当即道:“必不忘三位夫子的期望。”
“一论破双空,持行大国中。”林如海笑着道出字的来历,“以后别人问起,可别忘了补上这一句。”
“是。”陈恒也是作笑,接下老师的调侃。这是五代齐己的诗句,他对禅诗所涉不多,也是林如海提醒,才想起来典故来历。
林黛玉从旁笑道:“那我以后不是要叫一声持行兄长了?”
三位恩师一时纷纷笑出声,陈恒侧头憋笑,也回道:“妹妹,还是继续叫兄长吧。听着习惯些。”
“才不要哩。”林黛玉抿抿嘴,眉目轻眨,古灵精怪道,“持行兄长,持行兄长。我就要这样多叫几日,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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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曹、姚两位考官早已跟朝廷述职完,扬州解元的卷子,几经周折也来到李贽的御前。
十五日的大朝会刚结束,他今日到有在御书房的闲暇。此刻,正手捧陈恒的策论,翻来覆去看个不停。
特意被召来问对的曹姚二人刚走没多久,李贽看的心痒难耐,又朝着夏守忠道:“去宣太子来见朕。”
“遵旨,陛下。”这位殿下,是值得夏守忠亲自跑一趟的,东宫的距离说远也不远。夏守忠领过命,就直奔而出,没多久就领回太子李贤。
太子年近三十,是李贽的嫡长子。可长相和性格,都更像他母亲多些。与脾气刚烈的李贽比起来,性情温和内敛的李贤,十分得朝中大臣的喜欢。
这对大雍的一二号人物,一碰面却如寻常百姓般聊起天,李贤还没行礼,就被李贽拦下,不耐烦道:“咱们父子之间,折腾这些干什么。放心,今天礼部的韦应宏不在。”
“就是就是,爹,我就说少些虚礼吧。”皇太孙李俊在旁出声,“皇爷爷,孙儿给您来请安了。”
李贽一早就注意到儿子身后的小跟班,见到对方卖乖,忍不住呵斥道:“这个时辰,你不跟着夫子读书,跑朕这来做什么?”
也许是在太上皇缺失了太多温情,李贽对自己的孩子十分宽和,见到最喜欢的皇太孙,嘴上虽是训斥,表情却不严厉。
“皇爷爷,刚吃过午膳呢。就是夫子命孙儿,多休息休息。”十二岁的李俊窜到李贤前面,朝着李贽手舞足蹈。
这个理由李贽也接受,只挑了挑眉目,越过李俊的头顶,看着自己的长子,兴奋道:“太子,你上前来。”
“是,父皇。”李贤应了一声,来到御前。李贽已经迫不及待的将陈恒的文章交给他,得意道:“你们爷俩来的也好,都看看,哈哈哈,这是朕为你们挑的宰辅之才。”
李贤闻言已是好奇,拿起考卷自己就找了个地方坐着,后头站着一个探头探脑的李俊。父子两人将文章看完,李贤已经喝了两杯茶而不自知,当即喜道:“爹……”
李贽就喜欢听儿子这样喊自己,实在亲近的很。他扬起手,拦下李贤的话,主动挑眉回道:“怎么样?可满意我替你引来的凤凰?”
李贤大笑,配合着点头。忙道:“等明年开春,他进京参加会试。我必然要想办法,见一见此人。”
等到明年开春?李贽不以为然,陈恒这小子现在都通过乡试,万事具备,自己这个九五之尊还能等他到明年?荒谬!
“明日,我就会命人去请他,也算是赏他的这份策论。”李贽得意的笑,他等了陈恒一年又一年,到如今,便是片刻都等不住,“等陈恒到了京师,你替朕关照一二。”
话末,李贽又补上一句,“他的老师,也是裴师。跟朕倒是有分同门情谊,俊儿!”
李贽一喝,就让还在阅卷的李俊打了个激灵,当即回道:“皇爷爷……”
“倒时,你可不许在他面前顽皮耍横。古来大才,都有自己的性子,向来难请易出。你惹他不高兴了,回头人家辞官,找个山林蹲着,成全了自己的好名声,到让我们家在史书上难看。”
李贽叉腰昂然,他是真记挂史书这事啊,生怕自己给后人留下恶名。
“是,孙儿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李俊学问尚浅,只能读懂文章的华丽,却看不到细微处的变化,又好奇问,“皇爷爷,这文章真有这么好吗?”
李贽看了李贤一眼,即是考验太子的眼光,也是想看看对方对事务的判断。后者心领神会,直接替李贽道:“言之有物,条理清晰。远不是一般的锦绣文章可比。能在扬州,就一眼洞穿朝廷的难处,还能想出应对之策。这份才学,更是极好。”
是这个理,不论这篇策论,实行起来如何。能有这份本事,已经十分了不得。年轻人嘛,有的是成长犯错的时间。
李贽点点头,也给李贤、李俊补充起陈恒的生平。当听到秋浦街的事例,李俊这才晓得,写文章的这个人,远不止是会写文章那么简单。
“天下读书人多的是,能有这份见微知著的眼力,还能办成事的人,才是你们今后可以托付国家大事的俊才。”
李贽一边评人,一边借机教起用人之道,“且等着吧,再过几日,我们爷孙就能看到他了。可惜,他要是再长十岁,就该是朕的首辅了。”
李贤最喜欢能治世的文臣,闻言笑道:“父皇,左右也是便宜自家人。”
“哈哈哈。”李贽大笑,深以为然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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