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梨香院内,一众贾家男儿都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他们从出生起就活在贾家的富贵余荫下。一辈子都站在树顶的人,视线朝下时,只能看到一张张笑脸和满耳的奉承话。
当这层甜言蜜语堆彻起的荣光,被突然出现的陈恒用利剑刺破。贾家儿郎的心里,更多的是手足无措的慌乱,还有难言的羞愧、难堪。
他们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对正要离去的陈恒全无反应。眼见这些人没一个能派上用场,急到心里薛宝钗,不顾礼节束缚,直接上来出声道:“陈……陈大人,且等等。”
陈恒依言停住步,他跟薛宝钗只是点头之交。不过薛宝钗一出声,陈恒倒想起来有些话要交代给这些人。
“陈大人,我兄长……”
陈恒直接摇头,时间紧迫,他听不得这些辩词,也不需要听。打断了宝钗的话,对一个弱质女流,倒不必疾言厉色。他说道:“有罪无罪,自然有官府衙门审理。事后,更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复审。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倒是你们几位……”陈恒环顾一遍场内,提点中带着恐吓道,“北小市口的案子,你们府里还有几个下人亦参与其中。此案,顺天府衙尚需时日审理。诸位切莫走脱了一二人,反累及自身。”
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听的贾蓉都起了逆反心理。宝钗刚刚一出声,倒把此人的神智唤清。贾蓉平日看薛蟠狐假虎威不爽是真,眼下别人上贾府抓人生气,也是真。他当即道:“我是五品龙禁尉,我要到陛下面前告御状,说你错抓好人。”
“贾大人。”这种虚名头衔可吓不住陈恒,他都没去看贾蓉,只不耐道,“若觉得这件事情闹得不够大,只管去哭去闹便是,不必跟我呱噪。”
他要是贾蓉,此刻该问的话,就是为什么来的是五城兵马司,而不是顺天府衙了。贾家人在朝局上的迟钝,可见一斑。陈恒无奈,亦是感叹。
但凡你们贾家有个肯上朝的人,也能看明白此时的情况。事情已经不是薛蟠打死人这么简单,这是朝中三家一起斗法。自己前番说了这么多,这贾家人还是半句话听不懂。陈恒也熄了对牛弹琴的心思。
直接一步跨出门廊,陈恒领着官兵和犯人薛蟠走入院子时。里屋的薛姨妈才如梦初醒,迅着步追出来,边叫边哭道:“我的儿,我的儿。大人,陈大人,你要抓就抓我吧。我儿,是无辜的。”
好在宝钗跟宝玉回了神,死命的拉住薛姨妈,没上去给陈恒制造麻烦。一路所到之处,府内的小厮、丫鬟,无不低头退身,深怕自己也给连累进去。
畅通无阻的走到门外,沉着脸的陈恒直接翻身上马。鲁应雄侧着头,静等着对方的吩咐。陈恒微微细想,就道:“去顺天府衙。”
天上的雪花还在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吹向远行人。雪花落在脸上,又被余温润湿,带起冰冷的触感。风雪中,他见到宁荣街上,站着不少闻讯赶来的勋贵子弟。陈恒在其中看到了冯紫英,后者脸上全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陈恒骑在马上,一双目光打量过这群人,他知道这些人没胆子扰驾。别看这些人平日飞扬跋扈,其实惯会看人下菜。这个时候,上来触眉头,就是把脑袋别腰带上。
一群义愤填膺的勋贵子弟,在陈恒的注视下,纷纷别过头。只默默听着薛蟠的哭声,脸上逐渐浮现不忍之色。
没有多言的必要,一众官兵看押好薛蟠,整齐的朝着顺天府衙的方向走去。
陈恒想过了,他得慢慢走。如今自己身在宫外,必须给老师争取时间。新党内部,若是不能马上达成一致,局面只会越加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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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学生在外头争取时间,林如海亦是在临敬殿内苦劝不已。李贽从下朝后,神色就是铁青着。也就是这些年吃的委屈太多,他尚能抑制住内心的烦躁。
“陛下。”林如海再次躬身劝道,“不可轻易动怒。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韦应宏紧跟着表示赞同,附和道:“陛下,当以国事为重。”
李贽长出一口气,拦下准备开口的温时谦,提起精神道:“朕知道,让几位爱卿担心了。”收拾好思绪的九五之尊,将手臂压在桌上,“几位爱卿先议一议此事吧。”
一众君臣聚在一起,开始抽丝剥茧着顾载庸的用意。他们已经失了一次先手,如果不能马上弄清楚对方的意图,只会依着对方的步调,成为顾载庸手里的棋子。
林如海认为,顾载庸如此费尽心机,必然是要想把四王八公,以及跟随他们的党羽拉拢到自己手中。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四王八公。让他们相信,自己这方还没有拿他们开刀的打算。只要四王八公继续保持中立,那新党仍旧是胜券在握。
温时谦立马提出疑问,那陛下该如何取信四王八公呢?
这事,说来说去,还是有个关结在前作祟。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之前李贽迟迟不愿意给王子腾加官进爵,才给顾载庸得了可趁之机。
大家都清楚这个原因,却不敢把此事放在明面上说。李贽见大臣们有意维护自己的体面,倒是苦中作乐道:“诸位爱卿不必顾及朕。”他摇着头,略作停顿,“朕是一刻都不愿多等了。”
边关跟敌国,斗了个不胜不负。朝堂上苦心培养的心腹俊才,逐步登上要职。手头又有陈恒帮着开通财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登基这么多年,李贽从未有过如此舒心的日子。
一个普通人抬起头,都不愿再过仰人鼻息的生活,更别说一个九五至尊。
“陛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林如海就怕李贽犯倔。解决此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薛蟠的事情轻拿轻放,给彼此留出一线余地。
听到林如海的意见,李贽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突然开口道:“林卿,还记得元康十年吗?”
这个年号,林如海怎么会不记得。这是太上皇用的最后一个年号,李贽也是在这一年宫变夺位
“当日,我们跟天下人说的可是诛杀奸臣,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李贽起身,走下御座,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奉天殿。
这座巨型建筑,命运可谓多舛。明成祖建成时,就遭遇过几场火灾。到了大雍太祖攻下京师时,原先的奉天殿只剩下片瓦残楼。
当时大雍国力不强,既要抵御外敌,又要勤俭国事,根本腾不出手重修奉天殿。它的彻底重建,其实就是出自太上皇之手。奉天殿所耗之大,是李贽一直不太喜欢它的原因之一。
林如海是李贽的谋臣,李贽的一番话能打动韦应宏、温时谦,可林如海必须站在时局的角度分析现状。新党接受不了旧党跟勋贵搅合在一起,后两者几乎能囊括朝堂上七层官员。
“陛下,不可前功尽弃啊。”
“朕知道,林卿,你的苦衷和想法。朕都明白。”李贽继续眺望着,思索着,良才,还是未拿出决定,“朕想想,容朕再想想。”
李贽如何不知妥协的好处。可他是九五之尊,他有属于自己的骄傲。这次,跪在门口的只是一个百姓,他可以低下这个头。可等到今后,一群百姓跪在宫外呢?
太子李贤带着儿子李俊,已经旁听许久,他们俩都有留意到李贽的疲态。儿孙的关注,自然引来这位皇帝的注意。天家薄情,能在这个时候得到孩子的关心,确实一定程度上抚慰住李贽的心。
李贽突然想过一个问题,他打起精神,出声问道:“林卿。”
“臣在。”
“你说顾载庸这个老匹夫,如何笃定王子腾必然会跟他们站在一起?”
李贽的一番话,直接点在林如海的心头,这也是后者困惑的地方。顾载庸这个人做事,向来是一环套一环。说对方没有后手,林如海是绝对不信的。
总不能说一个小小的薛家长子,在王子腾的眼里,还能胜过手中的权势?
那顾载庸还有什么手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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