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祖父柳彪出面的一等子柳芳,看过文书后,没想到自家的远房亲戚柳湘莲也牵扯其中。他当即气愤道:“都是这个孽畜做的祸事,早知如此,他爹娘过世后,就该把他赶回老家才是。”
“说这些都晚了。”齐国公的孙子陈瑞文,急道,“王大人,这事到底要怎么做。你也该拿个章法出来,让大家商量商量。”
“还有什么章法。”牛继宗的脾气最大,性子也最急。不等王子腾发话,已经出声顶撞道,“他们今日敢拿姓薛的说事,谁知道往后会不会拿我们来杀鸡儆猴?”
“外人不清楚,我们几家谁不知道谁?真以为大家日日靠的,都是朝廷那点俸禄?我们谁家,私下不是放着利钱,做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
真是一介武夫,用起词来也是这般叫人面红耳赤。
牛继宗说的毫无愧色,见其他几家露出莫名的神色。他又嗤笑道,“靠咱们手头的那几个庄子,田地,大家真能过上这种日子?旁的不说,贾老哥,你家一个小子、姑娘,人人都有八九个奴仆、丫鬟伺候着……”
“这些下人不要吃?不要穿?真把咱们几家私下的事,拿出去晒一晒,说个抄家都是轻的。”牛继宗一边说,一边站在王子腾面前,粗壮的双臂撑在对方桌上,逼问着,“王兄,你真以为一心要励精图治的陛下,能饶了我们?能容我们继续过这样的神仙日子?”
牛继宗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到叫屋内的八公听的无话可说。前者说的没错,大家私下谁也没少干类似铁槛寺之事。不然这一身的体面,这荣华富贵从何而来?靠大雍的俸禄吗,那才几个银子?
不是手下亲信日夜孝敬,不靠着他们来鱼肉百姓,钱还能从天上掉下来、地里长出来不成。没了这些人和关系,总不能回去俭衣缩食吧?祖宗们在战场上拼杀,图的不就是自家儿孙能过过好日子,享受享受荣华富贵?
再说李家的江山,是他们打下来的,跟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大雍的皇帝,是他们的皇帝。还真以为是圣贤书里说的,是什么狗屁万民之父?
李贽登基前,明确说过会保他们的荣华富贵。怎么到了现在,又开始处处刁难人?
“既然陛下言而无信,那咱们还要坐以待毙吗?”牛继宗见王子腾迟迟不说话,气的抬起手,直接捶在桌上。
王子腾如何不知这些人的想法,太上皇御政的时候,大家谁不是吃饱喝足,过得逍遥快活。见其他人都有了萌动的心思,王子腾还是犹豫。他知道,这一步走出去,就再没回头路了。
柳芳见他迟疑不定,直接道:“王大哥,难道你忘了前些年被抄家的义忠亲王吗?他那口给自己留的棺材,还给贾大哥的儿媳妇拿去用了。你再看他们一家老小,现在还在南疆矿山挖矿呢。”
怎么好好的,说到我的可卿了?贾珍有些发窘,只瞪了没礼貌的柳芳一眼。可柳芳这话说的实在恰到好处,王子腾当即警醒过来,马上点头道:“我知道了。”
见他终于有了主意,一众人都是露出喜意。不过王子腾也没马上做出决定,只先安抚着众人,“诸位不急,我先去见一见顾载庸这个老狐狸,有些事,我得弄个明白清楚。”
他还是好奇顾载庸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法子,能让顾载庸如此笃定呢?
…………
…………
王家、顾家都在内城,离得并不远。乔装打扮的王子腾,偷偷坐车来到顾家时,立马被顾载庸跟颜虎一起迎进书房。三人好不容易碰上面,场面更是和气的不行。
经过几番试探、拉锯,顾载庸一再提点自己有救薛蟠之意,只是可惜有陛下从中作梗。这话,也就骗骗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王子腾心中冷笑,他跟顾载庸谁不知道谁啊。
都说慈不掌兵,事情发展到现在,王子根本不在乎薛蟠的死活,更不会因为一个不成器的外甥,让将要合作的政敌拿住自己的七寸。
顾载庸见他死不松口,终于还是决定打成自己的手段。只见他拉着颜虎起身,和颜悦色道:“今日有缘,我府上有一位故人,他许久未见王大人。正巧,今日就借我这地方,让王大人跟这位故人见见面,叙叙旧。”
终于要来了,王子腾当下打起精神。只等着顾、颜二人离去后,内堂缓缓走出一个人。待王子腾看清来人,他惊呼着起身,恭迎道:“戴大人,真没想到你也在此。”
戴权不置可否的笑笑,“王大人足智多谋,未必猜不到是我在等大人。”两人心照不宣的笑过一声,都在等彼此先开口。戴权受太上皇之命,有求于人,只好先开口道:“王大人,有多久未去见过娘娘了。”
宫里的娘娘,还有谁值得自己费心?不就是贾家元春嘛。
“回了京师后,公事繁忙。”王子腾露出些许苦恼,故作心疼道,“倒是没有什么入宫拜见的机会。娘娘如今可好?”
“王大人一心为国,我也是佩服的紧。”戴权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衣袖,笑道,“今日,刚好借顾相的宝地,我有个好消息告诉王大人。”
“是什么?!”王子腾只觉心脏砰砰作响,他隐约已经猜到戴权接下来的话。
“上个月娘娘身体突感不适,太上皇心忧之下,特意命了太医过来会诊。”戴权刻意吊了一下胃口,看到王子腾满脸急切,他才作笑道,“谁知太医说,娘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小的真是要恭喜王大人,贺喜王大人。太上皇得知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叫人瞒下来,准备挑个吉日告知陛下和王大人。”(注1)
这……这……这,王子腾只觉天灵盖中响起轰鸣,元春这孩子终于怀了龙种。
哈哈哈哈,好好好,哈哈哈哈。
见王子腾露出狂喜的神情,戴权微微一笑,他知道,此事算是替太上皇办妥下来。
…………
…………
临敬殿内,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发生在顺天府衙的事情,一字不漏的传到李贽跟新党耳中。
消息传递的时间有前后之差,暗地里监视王家的人,尚没发现王子腾已经乔装打扮,混出自己家。此刻,临敬殿内的众人仍在争执对薛蟠之案的判罚。
林如海考虑的最多,最希望李贽能为大局忍耐一二。大家努力到今天不容易,岂可前功尽弃。
韦应宏的意思差不多,可劝的最少。他跟他的杜女婿一样,都有些嫉恶如仇在身上。总觉得自己一句话,就放过薛蟠。实在愧对圣贤教诲、愧对百姓。
李贽的心情更是纠结,他一会想着要稳住四王八公,一会又不甘愿自己低下这个头。李贤的性子,最是稳重妥帖,他这个太子最赞成林如海的主意。
李俊还没到上台的机会,可偏偏李贽突然问起他的意思。虽不知道是不是皇爷爷借机考较自己,李俊微微一想,还是决定讨个巧,答道:“我看陈大人为人方正,素有才智。不如就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林如海心中暗叫糟糕。他如何不了解自己这个学生,陈恒的品性放在此时此刻,实在可能坏事。
他正要出言反驳,李贽已经点头同意。后者道:“夏守忠,就按太孙的意思传。”
“是。”
韦应宏见林如海还要反对,忙偷偷拉了拉好友的袖子。后者才无可奈何的低下头,目送着夏守忠离开临敬殿。
李贽做出决定,就摆手叫众人退出去,说自己要在殿内独处一会。
等到大家走出临敬殿,韦应宏才在廊上对林如海劝道:“你啊你,枉你平日自诩谋定后动。如海,你难道就看不出陛下的意思?陛下心气已高,如何还愿再低头。”最后两个字,压低着声音一音带过,韦应宏才继续道,“你非要拧着陛下的性子来,又是何苦来哉。”
“哎,我如何不知。”林如海长叹着,望着廊外的朗朗晴天,出神道,“可朝堂上斗来斗去,与民何益。苦的,还是天下百姓啊。”
韦应宏闻之默然,实在辩无可辩。恰好一轮新日从云中探出头,照在发冷的俩人身上。
…………
…………
宫里传消息的手段,真是奇妙有趣。陈恒坐在偏房内闭目养神,突然上来倒茶的下人,贴在陈恒的耳边,悄声说了李贽的意思。
陈恒猛地睁眼,只见对方已经低身退出去。他再看对面,府衙的师爷已经不知所踪。整个屋内,就剩下自己一人。
自己看着办??陈恒听到这句话,第一个反应是考虑起消息的真假。这是李贽的意思?还是旧党人的假传?
注1:元春怀孕的事情,原文是没有的。不过我想到王熙凤怀孕又流产,感觉应该有隐喻在此。何况元春入宫久,怀个孩子也正常。
PS:李贽的反应,我前文有过铺垫。裴怀贞说他宫变后,还想着回北地老家,继续做自己的边地王爷。他在决断上,是有些缺陷在的。
不过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像秦皇汉武太宗这样的雄主,才是人间少数。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