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越想越委屈,只告罪一声,从陈恒眼前匆匆逃走。他知道,这世上只有奶奶真正心疼自己。会柔着声一遍遍喊他‘宝玉、宝玉’。他想奶奶了,他要去找奶奶。
瞧着宝玉狼狈的身影,陈恒微微眯起眼睛。也罢,再过段时间,自己就要外放。估计等自己跟黛玉到回来,这偌大的荣国府内,还能剩下几人,犹未可知。
思及此,陈恒再放眼。见满堂宾客热闹异常,酒劲上头的微红笑容,在灯火下十分显目。情不自禁,他心中想到一句话: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陈大人。”
耳旁突然传来有些熟悉的招呼声。
陈恒跟贾政一起转头,才发现是王子腾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面对他,陈恒更是要打起精神,十万小心的应对着。
“王大人。”
王子腾提着酒杯点头,直接坐在贾蓉先前坐过的位置上,示意陈恒坐下陪自己。
“妹夫若是有事,就先去忙。”
王子腾都这般说了,贾政也只好从命。他朝着陈恒点点头,就告辞离去。
说来也怪,王子腾往这一坐,四周好像自动留出些许空地。周遭路过的人,都下意识避让过去,只是暗地里用目光偷偷打量此处。
“持行既然已经饮酒,不如陪老夫一杯,如何?”
真是好霸道的人,王子腾自顾自说完,已经提起酒杯饮过一口。
陈恒倒不担心对方是来替宝玉出气。宝玉若真这般重要,他会娶的人就不会是宝钗了。亦是饮过一杯,陈恒才转出杯底,示意自己一饮而尽。
王子腾也没细看,只瞧了陈恒一眼,笑道:“沈州一别,今日再见,持行已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人之运道,到底难以说清道明。”
“全仰仗陛下圣明点举,让晚辈侥幸成了个天子门生。”陈恒轻笑作答。
王子腾不置可否的笑笑,“圣明不过陛下,也是持行你自己有真才实学,才有这个机会。”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陈恒摇头,“是陛下从一众才学深厚的举子中点中了我,非我以真才实学得陛下点中。”
两人短暂的过了两招,王子腾见这小狐狸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才作笑道:“持行不必拘礼。”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好像没有被海事司的事情影响到,此刻仍旧轻松道,“可惜如海下手的快,不然我家中也有适龄的女儿。早知今日,当日在沈州初见时,就该来个榜前捉婿才是。”
你想嫁,我也不敢娶啊。陈恒心中冷笑,正要作答。忽得脑中警醒过来,才要出口的言语,转眼就变成一句托词,“天下骄子不知几凡,胜我者更是数不胜数。王大人哪里是看不到,是看不上罢了。”
王子腾笑了一声,只说道:“少年英雄虽多,可我却没如海的福分啊。”
陈恒越听越心慌,他已经察觉到后面的话不好接。果然,王子腾不等他回话,直接继续道:“我听说,你跟保宁侯的长子交情深厚。持行,可有此事?”
保宁侯长子?素昭兄?陈恒心头猛地一震,已经猜明白王子腾的来意。更没想到原文里的事情,竟然会落在自己头上。这到底是蝴蝶效应,还是王子腾的顺水推舟,见势而为之?
王子腾突然这般做,是要缓和跟陛下的关系?还是另有所图?他跟自己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借此让陛下知道?还是瓦解辛家跟陛下的关系?
脑中千丝万绪,倒让陈恒一时忘了回答。直到王子腾连喊了几声‘持行’,他才恍然过来,答了一句确实如此。
“听说这孩子,年过二十有二,还未婚配。不知是真是假?”
眼见王子腾越问越直白,招式来的坦坦荡荡。陈恒就知道自己中计了,因为他今日得了这个消息。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不把这个消息传达给林如海、传达给辛伯父。
想明白这点,陈恒也不急。中计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因此乱了阵脚。关键要弄清楚,王子腾此举的意图。
“这是辛兄的私事,是否早有心仪佳人,我亦是了解的不多。”陈恒回答的很谨慎。
“哈哈哈。”王子腾发出爽朗的笑声,叫暗地里觊觎这边的人,更闹不明白两人的谈话内容。只见王子腾伸出手,拍拍陈恒的肩膀,又饮过一杯,“那就有劳贤侄,替老夫打听一下此事。”
说完,他竟然直接起身,丢下陈恒在原地干坐。
这王子腾,就这般走了?陈恒大疑。可他连细想的功夫都没有。因王子腾的举动,屋内的众人突然对陈恒来了兴趣,纷纷上来敬酒,攀交情。
这副场景,可把贾琏急坏了,他正想寻个由头,把陈恒从屋里拐出来,联系一下感情。他跟王熙凤两人,还被牵连进海事司的事情里呢。这些势利眼,如此前赴后继的堵着,自己哪里还有可趁之机。
也罢,现在只能看娘子那边,能不能把此事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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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黛玉听到李纨的话,还有些不敢相信,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她这个好表嫂是怎么想的,竟然想叫她的儿子,跟在相公身边读书?
李纨的脸上,笑容依旧,异常亲近道:“也是这孩子长大了,府里的族学这些年,教来教去还是四书。他私下常跟我说,要是能找个名师,起码能订个本经下来攻读。”
李纨倒是好算盘,知道翰林院的事务不多,又有三年的观政时间。想借这个机会,让贾兰搭上陈恒这条关系。
她跟黛玉之间,还隔着一个王熙凤。这人精左顾右盼一番,见了黛玉的惊讶之色,就主动替对方解围道:“哎呀,大嫂子。你自家老祖宗就是国子监祭酒出身,论起家学渊源,你们家亦是不遑多让,能人辈出。”
李纨闻言有些急。好你个王熙凤,当年交出管家权的时候,我可是顺顺利利交到你手里的,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怎么今日吃宴到现在,你半句好话都不向着我。
“家祖年事已高,其他亲戚……”李纨叹口气,“论起才学,他们又有几人能比得过妹夫。妹夫他是连中六元,本朝历来的第一人。你没读过书,不知道这里的厉害。”
也是因为涉及儿子的学业,李纨急切的一番话,说的王熙凤面色一红。可李纨仍未察觉,或是已经察觉到,此时也顾不上。只撑着声音求道:“好妹妹,我也不敢奢求过多。你且帮我跟妹夫问一句,就问一句,可好?”
这还用问,我家相公虽不明言。可他一听姓贾的人,眉头就是狂皱。林黛玉知道此事的结果,更不愿直接做主替陈恒答应下来。但要是直接拒绝,那必然落了亲戚的面子。
心中微微细想,林黛玉才道:“相公事务繁忙,难有余力。读书之道,虽讲个才学深厚的名师。可比起这个,老师能心无旁骛的全力教导,才最为要紧。我会替大嫂子问一句,但为了哥儿好,老嫂子还是再考虑考虑名师的人选吧。”
此话说的已经再妥帖不过,又是打了预防针,又给自己留下回绝的余地。只要过了今日,等自己回了家,主动权就握在她和夫君手中。
刚刚被扫了面子的王熙凤,更是出声道:“林妹妹此话,说的最是无错处。我听说城东有个老进士,常招些大户子弟上门读书。这老进士,才学亦是深厚。老嫂子何不托人去问一问他那头?”
这是连贾兰的后路,都主动替李纨找好。
王熙凤心中冷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由得你长野了心,想振翅逃出去。
李纨闻言大急,真要让黛玉听进去这番话,妹夫不是拒绝的更加心安理得?她正要出言解释,那老进士的私塾情况比起贾家的族学,亦是不遑多让。
黛玉已经提着酒杯,朝着贾敏的方向走去。后者一看女儿收敛了笑容,就知道玉儿碰见麻烦事。这才主动出声解围,让黛玉过来给贾母敬酒。
一杯酒饮罢,贾敏直接拉着女儿坐在身侧。今日找她敬酒的人也是不少,话锋中少不了夸奖林黛玉嫁了个如意郎君。贾敏深觉面色有光,一一笑着应下。又借着空隙,跟女儿问起刚刚的事情。
听到李纨的请求,贾敏微妙的转动视线,问道:“你没替恒儿应下来吧?”
她是知道林如海今日为何不来的缘由,深怕女儿答应的轻快,叫女婿落个进退两难。
“没有。”黛玉动动眼睛,轻声道,“前几日,相公跟我说过。最近朝堂有些事,今日可能会有人找我打探。”
“好。”贾敏深感欣慰,只要夫妻同心,比什么都强。恰逢一个多年未见的手帕交上来,要找贾敏喝酒。她只好丢下女儿,先照顾起外客。
说来有趣,今日明明是贾家的寿宴。这贾敏桌前的热闹,到比王夫人的热闹更胜百倍。宾客们似乎只知道贾敏这个嫁出去的国公女儿,却不知道王夫人这个当家主母亦是在场,等候众人进酒。
贾母在旁看个乐呵,她的心思都在听戏上。
黛玉却沉下心思来,她不由想到,为何今日家中的妹妹会叫她去找相公,打听一个姓孙的人呢?
此事,真的是为了迎春姐姐吗?
黛玉心思聪慧,陷入沉思后,想的不免多上许多。再抬头,看向满座的亲朋,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心头尤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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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止府内的主人畅饮欢聚。府外等候的下人,贾府亦有关照。各家各户的马车前,都有贾家下人提着食盒过来送点心。这些东西,都是前头从桌上撤下来的剩余。下人嘛,能吃上点这个,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黑夜下,潘又安的心思紧张中带着期待。他等这个机会,不知等了几年。终于有机会见一见陈家的下人了。
来之前,他都打听过了。今日赶车的人叫信达,是林家女婿的堂兄弟,从小到大的感情,向来同进同出。再低头,想着食盒里自己重金托人做的点心。
潘又安咽了咽口水,朝着信达所在的马车走去。
是龙是虫,就在此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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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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