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陛下说的大宝贝?”宋应星被皇帝拉到东城门,仰头望着那坨巨大的断龙石说道。
“宋卿家你猜猜这是什么做的?”朱由榔得意洋洋。
宋应星走上前去,摸了一把,随即又将拇指食指捻了几下:“奇怪,若是大理石花岗岩,那不应当有粉末搓下;若是青石砂岩,又见不着锛凿斧锯的痕迹。”随即转头过来说道:“总不可能是凿成这个形状然后细细磨平的吧?”
“当然不是”,朱由榔笑道:“这就是今天要给你看的好东西做的。”
“究竟是何物?”宋应星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
接下来在城南水泥工坊看到的,让这位天工开物的作者也大呼神妙。在完全不能接受“灰泥兑水坚硬如石”到彻底相信后,宋应星已经摩拳擦掌,计划要用水泥干一番大事业。
“爱卿先不要急”,朱由榔说道:“先要解决动力问题。”
“动力?”
“是的,朕希望爱卿设计一种水车,以解决后续研磨、碎石和锻锤的问题。”
随后朱由榔向宋应星系统地讲了动力的来源、传输最后输出做功的逻辑,并且提出了几个要求。
“总之就是朕要五个东西,一是水车,二是能将水车转动动力输出的装置,三是接上水车就能研磨水泥烧料的研磨机,四是碎石机,五是能击打的锻锤。”
“爱卿先不要急”,朱由榔怕把对方吓到了,又往回找补了一下:“按一到五,一个一个来就行。至于官职俸禄,之前朕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了,工部尚书以上不行,其他的随便选。”
哪料到对方根本没有把后面这段话听进去,反而沉思了许久,最后双眼放光,兴奋地说道:“臣在思考,若是马车、牛车,甚至风车,能否代替水车;另一头可以是研磨机,可以是碎石机,可以是锻锤,那为何就不能是脱谷机、取水机、纺纱机?”
不得不说,不要以为现代人到了古代就能智商碾压,古时候的人只是没见过导致视野不够开阔而已。单论智商,且不说朝堂上的政治斗争,就说这明代的科技大佬,又有几個人敢说脑子转得比他快的?
朱由榔一听你这是不写几本专著出来不罢休的样子啊,也是非常高兴,只说目前的紧要是提高水泥产量,其他的宋应星自己安排就行。
但是想当基建狂魔,光是水泥是不行的,自己又不会炼钢,总不能搞竹筋混凝土大楼吧?只得以后再说。而今之际,能把广州城墙包成个龟壳,就算大功告成了。
朱由榔前世毕竟只是个打灰小哥,不是什么键政局常委,甚至连明粉都算不上,自然不会用什么合纵连横之术,顶天了也就能知道谁跟清廷不是一伙的而已。
所以他的想法就比较保守:这广州不是如今最有钱的地方吗?咱就把他打造得水淹不了,火攻不下。这里就是一个主基地,还是交通极其方便那种。其他分基地嘛,有能力就去开,没能力就先放着了事。
有时候想起来,比起书里的穿越者,自己可太挫了。人家都是开局先震惊BOSS,出门就收几个SSR武将,杀穿对面那种,哪里用得着像自己这么苟。相形之下,自己简直是白瞎了个皇帝的名头。
与宋应星谈完已经是深夜,朱由榔便赶紧回宫。本想早早歇息,结果进去灯火通明,皇后还守着那一桌子凉透了的菜,等着他回来。
“糟了”,一看这场面才想起,“跟宋应星说得太起劲,把这一头忘了!”
“陛下日夜操劳,还得保重龙体啊”,皇后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朱由榔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总觉得听出了一股怨气。
“啊,哈哈,还好,还好。今晚这位大臣是我好不容易请出山的,所以说得一时兴起,忘了时辰。”
“哦,陛下相召,难道臣子还可以拒绝吗?”
“你有所不知”,朱由榔坐到桌旁,夹起一块白糖糕,说道:“强令出仕也不是不行,但得分人。协理政事的,没啥问题,毕竟官僚系统错综复杂、互相牵扯,由不得他随意乱来。”
“领兵打仗的”,吃了一口白糖糕后接着说道:“也勉强还行。军中令行禁止,若有违令,则受军法处置。若是不想死的话,一般也不会故意搞乱。”
“只有一种人,你强迫他做事。他只要不愿意,那就一定做不成,白白浪费时间和银子。”
王皇后听了好奇地问道:“哦?是哪种人啊?”
朱由榔咽下糕点,又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才说道:“就是宋卿这种研究世间天地自然的人。”
与后世人们通常的印象有区别的是,宋应星不仅仅是个造机械、炼金属的工程师,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科学家。他的《论气·气声》提出了声是气传播的概念,达尔文也曾把《天工开物》中的有关论述作为他论证物种变异、进化的重要例证。
“世间天地自然?”皇后又问道:“那与道家倒是有些相仿。”
“是有些类似之处,但是这种人才最大的用处,可不仅仅是研究些道理,而是要将道理再应用到世间的生活之中。就比如这白糖糕”,朱由榔夹着剩下的半块糕点说道:
“白糖糕要加多少糖才合适?白糖要怎么熬制才甜和便宜?甚至于,白糖为什么是甜的?人为什么爱吃甜的?”
“穷究世间之理,既是修身,也是反过来造福世间。这样的研究才有意义。这样的人才......所以才难以驾驭。”
皇后听了说道:“听上去好难的样子,想必陛下很是器重此人吧?”
“嗯”,朱由榔消灭了剩下的半块白糖糕:“我之前答应了,工部尚书以下随便他。入阁的话其他大臣有意见,而且我看他那样子对政事也没啥兴趣。”
“尚书以下?会不会太急切了些?”皇后吃了一惊,仿佛忘了自己这句话有点踩到“后宫干政”的红线了。
至于朱由榔,更是还没搭上政治敏感性那根弦,丝毫不觉对方言谈有问题,只说道:“我还怕他不来呢!等安定一点,得给他建个学校,让他当校长才行。”
皇后见朱由榔吃了些糕点,肚子垫了些,便拿起桌上的山东秋露白,给他斟了一杯,然后像是非常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陛下能发现能臣,是陛下的福气,也是百姓的福气。臣妾听说,陛下还曾经特意为他做了一首诗?”
“啊?好像是的。”
“臣妾自从遇见陛下,还未能幸运得陛下赠诗呢”,王皇后放下酒壶,两眼灿灿,满含希望地看着朱由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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