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言的,自然是憋了整整一夜的瞿式耜,张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逆耳忠言”:
“一国之君,当胸怀社稷,如何能如此冲动,只身犯险?陛下万一有个好歹,置广州府的军民于何处?置湖广两粤的百姓于何处?又置大明天下的苍生于何处?陛下刚刚即位,正是放手施展,通行政令的紧要时期;如此万金之躯,与一城一池,孰轻孰重,敢问陛下可有分寸?”
这话随便换个皇帝,大概率都有砍头的风险。不过朱由榔并不以为意,一是自己心态还是现代人,潜意识里并没有觉得自己有那么的神圣不可侵犯。
二是这瞿式耜抗清的心是真的,为政事殚精竭虑也是真的,对自己的担心也是真的;虽然人是顽固迂腐了点,比如跟那堵胤锡就死活不对付,但总体上肯定算是个忠臣加好人。
于是朱由榔听了赶紧露出一副惭愧的表情,正要认错,没想到李永茂没给自己机会,接着瞿式耜的话来了个连续技:
“陛下先是不愿西狩,最后我等臣子苦谏后才勉强同意,结果转身就出城对敌。此等大事,连与我等臣子都不愿知会一声,臣等不知陛下为何食言。陛下食言也就罢了,臣等更觉委屈的是,如此大事,陛下都不愿与臣等相商!”
这李永茂明显就更会做人,通篇几乎没有指着鼻子骂,而是强调自己委屈,听上去舒服了许多。朱由榔干笑两声,赶紧解释:“是,是,朕......”
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吕大器又出列,声明有事启奏:“陛下自行调动水师军将,虽是为了战场谋划,无可厚非。但臣身为兵部尚书,却未能接到陛下通知。臣乃属下,本不该妄自揣测圣意,但我大明将官差遣、兵员调动,自有律法条规约束,陛下这......”
朱由榔愕然:“你也来凑热闹?这打個空炮能有多大事?兵部尚书多大的官,很了不起吗?”
当然这些只能心里想想,皇帝虽然是金大腿,但胳膊多了也掰不过,随后还是向诸臣奉上“赔笑、自责、保证”三连,才堪堪被臣子们放过。
随后又特意亲口安排了牺牲侍卫的后事、关注了亲卫中伤者的治疗,催促了战事的其他善后事宜,这才结束一天的上朝。
“不得不说,他们素质都还行,居然没有骂朕是昏君。”回到宫里,朱由榔自言自语道。
这时王皇后在一旁安慰:“陛下乃是为了大明,才只身犯险。这如何能被骂成昏君?依臣妾看,倒是颇有成祖郑村坝遗风呢!”
“等一下,我昨天睡了一天,今天上朝才回来。我还啥都没告诉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干了些啥?”
“哼,臣妾自有人通报”,王皇后撒了个娇:“不过陛下,以后可不要再干这种事了,臣妾担心得都快死了。”
“好好好”,朱由榔一边敷衍着回应,心里却想着:这朱棣也跟我干过一样的事情?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陛下身体可有不适?”皇后靠了过来,温柔地问道。
“没有!有几处擦伤,都已经结疤了。”
“可有觉得疲倦?”
“怎可能?”二十岁的朱由榔笑道:“我恢复快得很!睡一晚上就生龙活虎!”
王皇后听了也嫣然一笑:“臣妾今日白天去了厨房,亲手为陛下做了些吃食。此前从肇庆来的时候,还带了些陛下最爱喝的山东秋露白。现在天色将晚,待会臣妾陪陛下一同用膳可好?”
“吃饭啊?”朱由榔并不觉得两口子吃个饭有什么深意,小酌两杯也是常事,就点点头:“好啊!”
“那臣妾现在就去布置”,皇后听了喜上眉梢,便先退下去准备膳食。
王皇后刚走不久,朱由榔本来还打算找人来问问战后的处理情况。毕竟俘虏安置、拷问情报、双方损失统计、敌军后续动向这些事情还需要一一落实,最关键的是那佟养甲现在都没找到,也不知道是生是死。结果门口通传的内侍反而先发声了。
“你说谁来了?”
“陛下,是亳州知州求见”,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答道。
“亳州知州?是谁?”朱由榔莫名其妙,而且亳州不是早就沦陷了吗?谁会顶着这个名头来找自己?“难道是清廷的亳州知州来找自己?”
赶紧甩掉自己脑子里荒谬的念头,让内侍通传人家进来。
毕竟疑惑归疑惑,人还是要见的。不一会儿,一个白胡子老头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来行礼。
“亳州知州?”朱由榔问道。
“臣正是。”
“你找朕有事?”
老头也懵了,随即才答道:“是陛下唤臣前来......”
朱由榔完全没印象:“朕啥时候叫你的?”
“啊?”老头愣在原地,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点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老头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丝绸和一个玉佩:“是家兄告知臣,陛下召见,臣这才来的......”
“啊!宋应星!”朱由榔看见对方手里的东西,这才反应过来。
这年头若是直呼有身份的人的姓名而不是字号,几乎相当于骂人。宋知州完全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发怒,但看对方的表情,又分明是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顿时觉得十分困惑。
这也难怪,后世的中国人知道天工开物宋应星的多了去了;而知道宋长庚的,除非是专门涉足过这类文字故事,否则十有八九都没听说过。
“长庚啊”,朱由榔马上反应了过来,改口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宋应星老老实实答道:“臣今日才到,一进城里就来拜见陛下了。”
“还好还好,前两日还在打仗呢!宋卿家啊,你住的地方安顿好了吗?”
“谢陛下关心,微臣暂居在家兄家中。”
“那怎么行!朕亲自请爱卿前来相助,这些衣食住行的事情,决不能让爱卿有一点不便。稍等朕便给你安排个独门独户的院子!”
宋应星受宠若惊,连连道谢。殊不知朱由榔这黑心资本家打的算盘是,你都住你哥家里了,我平时要来找你加班,处理个紧急问题,那多不方便?还是单独住一间,随叫随到比较好!
“这些俗事爱卿就不要操心了”,朱由榔说着说着就站起身准备往外走,顺势还拉住了宋应星:“爱卿随朕前来,朕给伱看个好东西!”
片刻之后,精心备好晚饭,还略施了一番粉黛的皇后走了出来,却发现朱由榔早就不见了踪影,顿时又是委屈,又是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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