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病床旁的老人眼睛动了动,像是一尊雕塑般枯坐着,不知多久过去,他干哑的嗓音才从喉咙里爬出:“知道了。”
……
下午的门诊稍显枯燥。
许秋坐在诊室里,判断着病情的轻重缓急,诊明疾病类型,有时候甚至还得判断生病的到底是谁。
比如一位母亲带着孩子过来看病,根据母亲的说法,孩子身上老是觉得疼,而且总是发烧……
经验不丰富的医生,可能真就给孩子开一堆检查了。
然而许秋简单给孩子做了个门诊查体,过程中发现母亲频繁干扰检查,生怕他把孩子给按痛了。
许秋察觉到不对劲,于是让孩子妈妈去诊室外面等候,然而对方却拒不执行,生怕孩子离开她的视线……
这种情况下,许秋基本上可以做出判断了,他们该来的不是急诊科,而是精神科。
这位母亲该去看看精神科医生,等她的精神疾病治好了,孩子自然也就没病没痛了。
当然,后一句话许秋并不会说出口。
他只会说出“转去精神专科”,至于说出“母亲有病”这种很有可能让对方暴走的话,还是交给精神科医生去干吧……
临近下班前,许秋已经有些身心俱疲。
送走又一个病人,许秋按了按叫号机,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名单。
有点眼熟……
许秋顿了顿,看向门口,果然看见一个女孩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她怀里还抱着一只柴犬,狗子耳朵上还缠着绷带。
许秋沉默了一下……这不是前几天那个被狗咬了的姑娘吗?
“怎么回事?”没等对方坐下,许秋就开口问道。
听到这句话,女孩气不打一处来,气愤地跺脚道:“医生,你是不知道这条狗有多恶劣,它又咬我了!”
许秋默默点头,让对方展示伤口。
这次受伤的是右手腕,口子不深,做个简单的清创即可。
“医生,你看这条狗子,你知道它耳朵上的口子是怎么来的吗?”女孩义愤填膺地骂骂咧咧。
许秋摇头……并不是很想知道,他是人医,不是兽医。
女孩相当自来熟,恶狠狠地自言自语:“我之前不是打了狂犬疫苗,后来越想越不服气。凭什么它能咬我!
“所以今天中午我等它吃完了饭,抓着它的耳朵就咬,我要咬回去!”
许秋表情一僵……这只柴犬是不是狗暂且不说,你是真的狗啊。
他默默地道:“所以你又被咬了?”
女孩哭丧着脸:“对呀!我给它吃给它穿,它还咬我呜呜呜……”
许秋大手一挥开了个清创,随口道:“你又想打狂犬疫苗?放心,分期注射五针狂犬疫苗期间,又被咬了也不用重新打。而且打完后还有六个月的免疫期。”
闻言,女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她咽了咽口水:“也就是说,我不怕它咬了?!”
说完后,她恶狠狠地揪起了柴犬的后颈,狞笑道:“来,咱继续咬,看老娘咬得狠还是你咬得狠!!”
见女孩就要把狗耳朵往嘴里塞,许秋连忙制止。
女孩这才忿忿地按住了柴犬的脑袋,呵呵道:“等回家了要你好看。”
转头看向许秋,她又恢复了羸弱的表情:“医生,谢谢你。”
“……没事,去缴费吧。”
许秋犹豫了一下,他也想让对方挂个精神科来着,但仔细想了想,对方其实也就行为跳脱一点,跟精神疾病还差得远。
……
下午五点半,结束门诊的许秋赶回了急诊科大会议室,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又开始了多学科会诊。
此时,各科的主任已经到场了。
来的基本都是参加上一轮会诊的,不过,之前儿科等几个科室来的是副主任,这次全部换成了主任医师。
“看来各科对廖相瀚的重视程度上升了啊。”许秋猜测着,感慨不已。
随着许秋落座,主任们逐渐有些如坐针毡了。
他们都很清楚许秋的性格,没有太大的把握,肯定不会开这场会诊。
换言之,许秋大概率已经十拿九稳了!
这次说是讨论治愈的方案,更有可能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和各科商讨手术细节!
这也是各科心头无比火热的原因。
又等了几分钟,许秋缓了缓发干的嗓子,这才起身。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到了他身上。
许秋扫过全场,总感觉缺了什么,看向角落,顿时就想起来了。
他叫来了个小护士,耳语了一句,小护士惊愕地瞪大眼睛,便噔噔噔地跑出了会议室。
场上的主任震惊不已。
许医生又说了什么,一句话就让心志坚定的小护士色变!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小护士的背影远去。
另一边,公共办公室。
小护士敲了敲门,满脸疑惑地走了进来,四处看了看,然后叫住了王凡:“王凡,许主任让你去参加会议!”
王凡本来正在苦逼地整理病人资料,听到这话,惊喜地抬起头来。
公共办公室出现了骚动。
周围的医生都惊愕地望着王凡,眼神里充满了艳羡。
小护士在前头带路,同样的满脸疑惑……王凡莫非真的是人才,只是只有眼光毒辣的许主任看到了他的闪光点?
否则怎么解释许秋专门让她来叫王凡参会!
这哪里是当学生培养,这是在提拔接班人啊……
私生子也就这个待遇了!
……
王凡到场时,会议已经开始了。
和想象中唇枪舌战的会诊场面不同,全场只有许秋在开口,其他主任们跟只长颈鹿似的,在台下伸着脖子,脸上时而迷茫,时而震撼。
许秋的声音回荡在大会议室中:
“……在影像引导下,胸腔镜下肺段切除术能做到术中淀粉样变定位,以及靶段血管、支气管辨认,实现段间静脉保留、肺段间交界面的分离……
“甚至,能够做到仅仅切除淀粉样变,最小程度切除肺段,而不影响呼吸功能!”
一番话讲完,全场鸦雀无声。
每个人脸上都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
良久,呼外主任才愕然道:“不,不可能,肺段支气管、血管的解剖变异极多,哪怕是良性的病变,切除难度都相当大,更何况是肺淀粉样变……
“而且,就算能切除,如何界定肺段,区分肺淀粉样变的范围也是一个难点!”
解剖书上的肺段划分当然简单,左右前后、尖段基底段,就那几个方位。
但,放在实际的解剖中,光是划分一个肺段间交界面就困难重重。
更妄论在胸腔镜下实现辨认了!
呼外主任摇了摇头,声音沉重地道:“哪怕这些问题全部能解决,但损伤呢?损伤应该怎么控制!”
有了淀粉样变,那就切除,这个思路谁都能想到。
事实上,许秋不是第一个试图这么做的医生。
临床有太多希望在学术上进行突破的人,他们也曾经短暂尝试过用外科手术的方式来攻克肺淀粉样变,最终却都失败了。
其中最大的难点之一,就是损伤几乎不可避免。
即便是排污国的激光疗法,实际上也是外科尝试的其中一个方法。
他们选择的,是用微创的激光,从源头降低损伤。
这么做也确实奏效了,病人的损伤减少到了身体能承受的范围,但手术效果差强人意,只能勉强算是一种疗法,要说多好那就是纯粹的捧杀了。
除了实在不想做放化疗,又不能进行自体干细胞移植的,否则很少有人会考虑激光疗法。
听完呼外主任的话,场上的其他主任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手术和屠宰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能让人活着下台。
实际上,切除淀粉样变很简单,一刀子的事,难的是怎么把损伤控制住,怎么让病人能活下来!
在肺上动刀子,再危险也不过是左肺失能了,病人还有个右肺呢。
但这台手术做不好,肺段碎片入血,血栓入血,亦或者是淀粉样物质、降解产物随着血流进入全身各处,带来的却是毁灭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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