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妈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六十多岁的她脸上皱纹很多,但更显眼的是她缠着绷带的右手,还用一根带子吊在脖子上,另一只手则有些生疏地翻炒锅里的回锅肉。
每次翻炒间,右手都传来隐隐的刺痛,让得这位母亲脸皮一抽,但又很快地掩饰了下去。
“妈!”
见到这一幕,邬盈盈心里又气愤又感动,但终究是担心母亲出了问题,气愤地质问道:“不是说了让你躺床上休息吗,你又要折腾!”
“我……我饿了。”邬妈低了低头,她知道自己说专门给女儿炒的菜的话,对方肯定不领情,因此只能这么说。
邬盈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些愧疚。
她这么晚才回来,也没有给母亲点一份外卖,这么说来还真是自己的不对了。
刚要忏悔,她突然留意到厨房的桌面上摆着三四个炒好的菜,每一道菜都完完整整没有动一口。
邬盈盈皱了皱眉道:“妈,别骗我,我又不傻。”
邬妈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想帮着你点嘛,妈我忙惯了,天天坐在这里也不干活,人都要生锈了。”
“你在养病……”
邬盈盈有气无力地吵了几句,便把母亲赶出了厨房,自个儿换上围裙,把剩下的菜炒好。
十多分钟后,一桌丰盛的菜摆在了桌子上,热气升腾,香味扑鼻。
邬盈盈扫了一眼,边动筷子边问道:“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平日里,她们母女两就炒一两个小菜,更多的时候是下点面煮几颗青菜吃了了事。
大部分的钱都用在了医药费上,实在是没有心思改善伙食。
想到这里,邬盈盈的眼神就黯淡了几分。
三个月之前,远在老家的邬妈突然感觉手臂疼痛难忍,同村的亲戚把她送到了当地诊所,治疗后没有改观。
邬盈盈便回了趟家,把母亲接来了这里,送到了本市最好的临海市国际友好医院做检查。
初步的诊断结果是良性肿瘤。
得知这个诊断时,邬妈其实很担心。
良性肿瘤的话肯定要动手术,得花很大一笔钱。
如果是四五年前,邬妈是不太缺钱花的。
当年她的丈夫在盖新房子的时候被掉下来的柱子压死,早早地就成了寡妇。
本来以为后半辈子就这么孤苦伶仃地过去,直到四十多岁的时候,她在村口的路边见到了一个襁褓中的小孩。
后来,她给这个小孩取名叫邬盈盈。
跟着自己死去的丈夫姓,盈盈则是小孩那水盈盈的眼睛,据说也取什么月盈之意。
当然,这个名字是村里的教书先生起的,邬妈没有这么多文化,她本来想让女儿叫翠翠,或者是妞妞来着……
后来为了抚养邬盈盈,跟村里借了几万块钱,办了一个养鸡场,背着债把鸡场做了起来,成了村里的大户,也把女儿养成了大都市的佳人,养出了一个不卑不亢的孩子。
但是几年前,养鸡场的所有鸡一夜之间全被毒死了,邬妈不知道她平日里得罪了谁,总之事情已经发生,自那以后,她就一夜返贫,还开始了还债的日子。
当然,这笔钱她后来靠自己还清了,等女儿知道真相时,邬妈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完,没有给女儿带来一丝负担。
唯一的缺憾就是,以后她也再也没有给女儿的嫁妆钱了。
不过邬盈盈并不在乎。
三个月前,她带着母亲在国际友好医院做了切除手术。
虽然积蓄见底了,但好歹也是把母亲身上的隐患给去掉了。
原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但谁也没有想到,手术结束之后,母亲手上的疼痛并没有缓解,而且到了最近一个月,有了逐渐加重的趋势。
国际友好医院那边的医生连连摇头,据说是杜冷丁都有点压不住的疼痛。
杜冷丁都压不住……会有多疼?
邬盈盈其实想不明白,因为从母亲的脸上,她总是见不到太多的负面情绪,这个长满了白头发的女人脸上总是有慈祥的笑容,好像不会难过一样。
但邬盈盈知道病情不容乐观。
于是强拉着母亲再次去了医院,这一次终于确诊了。
透明细胞肉瘤。
恶性肿瘤,同时也是恶性肿瘤里面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几种类型。
医生给了她们几个讯息。
坏消息是,这个病用常规手段治疗,连疗效都没有。
透明细胞肉瘤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效治疗药物,而且化疗效果也很差,并且复发率很高。
简单来说,就是很难治好,就算治好了,也非常容易复发。
属于又难杀死,侥幸杀死了又能复活的类型。
但也有好消息。
之前在国际友好医院的切除手术并非一点作用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手术很成功!
切除术的存在,让病情得到了拖延,给邬妈争取了治疗的时间。
同时,国际友好医院也给出了下一步的治疗计划。
再进行一次切除手术,继续拖延时间。
趁着这个存活时间,迅速与国内各大肿瘤医院进行联系,看有没有救命的办法!
邬盈盈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但手术费成为了难题。
四万元的手术费,对此时的邬盈盈来说遥不可及。
此前为了给母亲治病,她已经花掉了积蓄,又借了不少外债……绝望之际,她在医院厕所的隔间里看到了小广告,最终拨通了那个价值五万五千元的电话。
……
收回念头,邬盈盈的精神振奋了许多。
虽然查了很多资料,看到不少医生说取卵对身体有害,但母亲都要没了,她还在乎这些?
她只是想要妈妈活着而已。
“钱马上就凑齐了,下周我就带你再去做手术。”邬盈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邬妈脸上的笑容呆滞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喜悦,但最终都变成了不情愿和自责,她低头又摇头,道:“不想治了,做手术太疼了。”
邬盈盈瞅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似有若无地道:“妈,你做这么多菜,是想着这是我们最后一顿饭……你想回老家?”
被戳破心思的邬妈沉默了。
片刻后,她才道:“翠翠,我不能拖累你。”
“……妈,这都是我几岁的小名了,而且教书先生说这名字不好听,跟翠花似的,就不能叫我盈盈?”邬盈盈用唠家常的语气埋怨着。
说完后,她扒拉完碗里最后几口饭,斩钉截铁道:“就这么说定了,下周做手术,你就待在我租房这儿,哪都不许去。”
邬妈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喉咙动了动,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吃完饭,回到次卧后,邬妈靠在门后,听着女儿在厨房叮叮当当的收拾声。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掏出了手机,看向老年机上,收藏在通讯录里的一条短信。
嘀嗒——
邬妈点开了短信,怀着朝圣般的心情阅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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