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扑空了。”江寿叹息一声。
紧接着,他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深邃起来,他还是决定冒险尝试一番。
撤去纸人队伍,撤去“大葬经”,以一个最普通的“活人”姿态,尝试与“旧江公”建立联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更何况,自从解锁了“不朽者”殊业以后,体内有“血熹”修为傍身,他的身体活性极强,一般的伤口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愈合。
稍后就算真的被一众邪祟合围,他也有极大的可能性逃出生天。
大不了到时候找机会,再重新启用“大葬经”就是了。
阿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江寿的眼神示意之下,重新钻进日月葫中,还不忘了叮嘱一句,“一切小心,切莫勉强。”
一切声息烟消云散。
背后的纸人与那纸扎的金山,顷刻间化作瘫软的纸片,被重新吸纳进了日月葫中。
裂尸像当空飞在头顶,仍旧维持着“大葬经”的运转。
江寿站在泥泞的河滩之上,看着面前纵横交错,毫无任何规律秩序可言的诸多溺毙邪祟,手中紧紧握住了那一卷人皮帛书。
滑腻粘稠的身体,从江寿的脚边匍匐而过。
难以形容的恶臭,充斥在鼻腔之间。
呼——
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闭了下眼睛,再度睁开之时,眼神已经变得十分坚定,他屈指一招,空中漂浮着的裂尸像便打着旋儿的重新飞入了手中。
那一个個漂浮在半空中的“葬”字经文,也随之星星点点的消散而空。
这一刻。
撤去了一切伪装,也撤去了全部排场的江寿,彻底以“活人”的姿态,暴露在了这片一眼根本无法看到尽头的阴气世界之中。
就仿佛陡然出现在狼群中的羔羊——
在极短暂的平静过后,周围密密麻麻的邪祟,便齐齐将注意力转到了江寿的身上,一双双空洞、充满血丝的眼睛,如一根根钢针,重重的插在江寿的心头。
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惊心动魄,再度涌来,令他的心跳跳的非常快。
隔得很近的,江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背后,陡然变得粘腻潮湿起来,随后整个身体都犹如被浇上了一盆冷水,湿透了黏在身上。
使得他的心口越来越沉闷,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沉溺在江水之中溺毙而亡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恍惚间,江寿感受到了一条条湿滑的触手,冰冰凉凉的,贴在了他的体表,在他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肤之上游曳——
感受到了不知道是头发、还是水草的奇怪触感,从他的脚下一点点缠了上来,扭曲着爬行在他的脸庞上,试图从他的七窍之中疯狂的挤压钻入——
毛骨悚然!
身体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全部炸起,额头上也不由自主冒出了冷汗。
好在他已然今非昔比,不再如过去面对这般情形之时,那般的无能为力,他闭住呼吸,猛地将手中的人皮帛书攥紧,高举在了面前。
然后,他调动体内的阴寿修为,全部奔涌进了帛书之中。
轰隆——
轰隆隆隆——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道雷霆骤然炸开,让江寿瞬间变得耳清目明,让周围那些贴近而来的窒息恐怖感,宛如潮水一般飞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江寿的面前,有一条只存在于冥冥之中的道路,一点点的呈现了出来。
在这毫无规律可言的、充满了混乱无序的、疯狂的世界之中,竟然有人为他指明了一条明确的道路!
不同于方才,他借助人皮帛书感受到的微弱感召。
这一次所指明的道路,极为清晰,豁然开朗!
呼——
江寿再度呼出一口浊气,看来是赌对了!
他之前所摆出的阵仗实在太大了,导致“旧江公”不愿意与他见面。
而现在,他孤身一人在此,又撤去了全部的伪装与外在掩饰,以一种极为简单直接的方式,回应对方给出的信号,希望与对方界面。
结果,显而易见。
恍惚之间,江寿似乎看到周围那些溺毙的邪祟,撤去了对他的阴冷感官,并且正在不断的远去,不断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而在他的视野中,一条崭新的道路,一条完全不同于方才那泥泞粘稠的道路,正逐渐变得清晰,正逐渐取代他面前的全部。
江寿循着缓慢浮现成型的道路,不徐不缓的朝前方走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脚下泥泞的沼泽地,逐渐演变成了苍白的沙石地面。
耳边,“哗哗哗——”的水声,由远及近,一点一滴的钻入耳中,似乎将每一次浪潮的起伏,都清晰的呈现于面前。
江寿的眼前,深黯的看不到头的世界里,有模糊的影子开始具现而出。
隐隐约约透出了一个个人形。
他心中一喜,不由加快了脚步,亦步亦趋。
在他的身边,出现了一条整体呈现出深黑之色的大河,横亘于侧方,绵延出去不知道多远。
方才那不断起伏的水声,便来源于此。
这条大河带给江寿的感觉,很不一般,与上次在“腐朽天”中见到的寒河水并不相同。
寒河河水,最初虽然也给了他一种不可触犯的阴冷之感,但随着他体内的修为转化为阴寿以后,寒河水带给他的感觉就很是亲切了。
但现在,他走在这条大河的河滩之上,却感受到了极为浓郁的无力感。
就如恒河一粒沙,大树一蚍蜉。
让他不由自主的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很是直观的感受到那条大河的波澜壮阔与无可撼动……
望着大河之上起起伏伏的水浪波涛,便有一种极端的苍凉感自心底油然而生,似乎这世间的一切生命,在这条大河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似乎这世间的一切生命,都能被这条大河所吞噬。
如果一定要形容这种感觉的话,江寿想起了他前一世听说过的传说故事,在阴曹地府之外,有一条忘川河,有一座奈何桥。
隔断了阴阳两界。
隔断了生与死之间的界限。
面前这座千里冥河,就是这样的一种感受。
能够淹没的或许不只是他的阳气阳寿,就连他的阴寿修为,一旦触碰到那冥河之水,也一定会被其所吞噬、吸干。
一点都不剩!
所以江寿一路前行,尽可能对那河水避而远之,生怕沾染上些许。
如此,又是一阵枯燥的前行过后。
前方那些影影绰绰的模糊影子终于钻入了他的视线之中,耳边单调轰鸣的水浪之声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掺入了“扑通扑通——”的破水之中。
就像是一块块巨石,不断地砸进深水之中,引发水面炸开,水花四溅。
唰啦——
忽有一道黑影,从他的头顶上一闪而过,引得他下意识抬头看去,紧接着,他的脚步就是一顿。
又是“扑通——”一声巨响,一团巨大的水浪,从那冥河之上轰然炸开,尽管距离江寿很是遥远,但他还是本能的躲避了一下。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的阴气弥漫之中。
他看到了一座横在冥河岸边的高耸断崖,在那断崖之上,正有一道道黑影,排列于其上,然后逐个投入冥河之中。
从不停歇。
时间流转多少载,它们始终重复着投河的动作。
一往无前。
江寿定定的望着这一幕,忽然感受到了由衷的悲伤,就好像有人在自己的胸口狠狠锤了一拳,竟是压抑的有些无法呼吸。
隔了好一会儿。
他才重新迈开脚步,但这次脚步却放的十分缓慢。
他走过断崖。
头顶、背后,有一个个投河的身影,此起彼伏。
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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