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半月,因桑氏在恒盛商道之上的卓越功绩,商行司副主司李成恒举荐桑子城任商行司从典,择时上任。此事经商行司主司签令,中枢阁批准,正式文书在安城府衙大门之外张榜七日以作宣示。
从典主要着管中枢阁审批的商贸案例,由于大渊的商贸历史并不算悠久,因此除了参考立法之外,各级府司在审判案件时会参考中枢阁的审判先例,而从典则主要是管理这些案例文卷。
虽然从典这个位子并不是什么肥差,也不涉及商行司的主要业务,但由于商行司从典管理中枢阁的商贸判例,因此与刑部有所交涉。
得到这个消息后,桑府上下皆是一片欢喜,与桑府的喜庆不同的是,商会越氏、齐氏等人得知这个消息后,神色便有些难看,前脚得罪的人,摇身一变成了直管自己的官家之人,这事放在谁的身上都笑不出来。
但桑府的着升宴却还是给齐氏等商会同僚去了请柬。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有永远的敌人,此后难免有照面的时候,因此桑府也不愿让安城的关系走入僵局。桑府既然愿意不计前嫌,商会诸家自然愿意。
那日,安城桑府的宴席之上,安城数得上名号的大家皆派人来贺,其盛景远胜从前荫封尚在时。
因桑府新迁上京,所以商行司为其在上京西批了一座官宅。所谓官宅便是给大渊朝官居住的处所,居住之人只有居住权,并无宅邸的所有权,许多新进上京的官员无法在上京拥有像样的住所,因此才有了官宅的存在。
而此时的阿宁尚没有时间去管新的宅邸之事。
中秋之日正是太子诞辰,而今年厉帝定于寒露之时举办皇家祭祀,时间过于接近,因此东宫上奏,简办寿辰。厉帝观太子心孝,便允了此事。因此东宫只在当日设晚宴,并未向朝臣发去请函。这也权当是太子在避嫌。
阿宁看着手中的邀帖微微有些出神。自苏瓷返京之后,太子寿辰的宾客名单一直由内务府拟定,因此数年都未有她的名字,今日“桑宁”二字于浓墨处勾勒,倒是让她有些陌生。
自她返京以来,与东宫多无交涉,内务府又为何会想起她来?
但其实内务府统理皇家内务,还是颇具眼力的。上恩院之后,皇后对桑宁颇为看重,内务府虽不知这份看重是否与东宫有关,但光从她得到陈氏与文太傅举荐,即将登任太庙礼祠的协礼使来看,桑家这位嫡姑娘未来的前程当是尊贵的,因此内务府在拟名单时并未忘了她。
三日后,渚家的马车在桑府之外停留。渚笑笑知道阿宁也要赴宴,特意先来接她。渚临谵近日因为与兵器府磋商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今日便与渚笑笑分别前往。
渚笑笑今日能去倒是沾了渚临谵的光,原本内务府并未列入她的名字,但她听闻太子府的大厨手艺非凡,因此去苦求了渚临谵好久,渚临谵才会厚着脸皮去了一趟东宫。太子闻此自然是无妨,便特意让内务府拟了渚笑笑的帖子。
刚进府门便见阿宁一袭飞月服搭配明珠为饰,尤其是颈项间那串明珠,颗颗饱满,色泽润亮,这南明珠大渊少有,多是外商走商带回,如此一身倒是矜贵而不繁重。渚笑笑今日倒是选了花菲服,发间的花冠用琅彩打造,剔透而鲜活,显得她整个人灵动得很。
今日东宫这寿宴虽以私宴的形式举办,但除了当朝官员之外,各家青年才俊皆在邀请之列,因此众鸟归巢之时,帝宫朱雀门便高亮起了灯火,众家车马络绎不绝,由宫人接引,将宴请的宾客一一迎入东宫,那当真是一个热闹。
玉璋宫中,侍女看着东宫方向的灯火通明,宫人侍从匆匆来往,低身对庄皇后道:“娘娘当真不去看看?”
庄皇后看了看夜色的深沉,和院落内的寂静,浅笑道:“让他们年轻人热闹吧,我去了他们反而拘谨。”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贺礼可送去了?”
“送去了,娘娘的贺礼早早就送去了。听说君上也赐了大礼。”
闻此庄皇后笑意浅淡了些,今日除了东宫生辰,内宫亦有新人之喜。为谢大渊国君的帮助,鲜国皇帝专门挑选了鲜国的美人送来大渊,这一次皇帝没有拒绝,悉数纳入了后宫。
鲜国作为大渊在漠西重要的伙伴,鲜国皇帝的好意自然不能拂了,但是多年来内务府举荐的美人,厉帝多未关心,却在此时纳了新人,其中多有深意。皇室姻亲多为结盟,皇帝此举是在告诉众人,他欲意打破内宫多年无新人的局面,才会收下鲜国君主所送美人。
有了这个先例,各家便知道该怎么做了,有意靠拢厉帝之人自然会有所动作。
嬷嬷似乎看出皇后的心思,“君上今日也赐了好些东西给娘娘,娘娘当真不看看?”
庄皇后摇了摇头,“收好便是。”
其实庄皇后能理解皇帝此举,从前皇后的专宠来源于庄氏对皇帝的助益,但如今大渊安宁,多年无战乱,庄氏对皇帝的助益有限,而如今因北境那十六质子的事,皇帝与氏族的关系有些僵持,因此才需要在此时找到另外的助力。
玉璋宫库房内,皇帝赐下的许多美物其实都从未开封过。
相较于玉璋宫的清冷,东宫那里却是热闹得紧。今日私宴无有君臣之分,众人分坐左右,相谈甚欢。
正位上,那人今日以白玉簪束发,着的是清风揽月服,他始终眉眼温润地听着旁人的话,时而回复几句。往年东宫繁忙,寿宴虽规模极大,但少有近观的机会,今日众人这般近坐,观眼前之人玉骨天成,辉如月冕,便多生亲近之感。
渚笑笑入席之后便开始左右打量,她的位子挨着阿宁,比较中正,不似谢氏、文氏子弟等距离太子较近,也距离末席尚远,她望了半天也尚未见传菜之人。
“你且等着,别一副寻常没吃饱饭的德性。”
渚临谵哪里会不懂自己这个妹妹,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干得出来。他越过渚笑笑对阿宁打了个神色,后者向后前倾了倾身子,便听渚临谵道:“东西已经采购全了,我打算过几日往西边亲自走一趟。”
阿宁点了点头,又道:“先少带些,再带个地师过去,先看一看东西的质量再谈。”
“没问题。”渚临谵想到沙漠以西的宝贝,笑容便抑制不住,在旁人看来这二人倒是相谈甚欢。不远处的苏瓷正敛目听着旁人的话,正抬眼便看到阿宁与渚临谵二人不知在聊些什么,渚临谵嘴边的笑都要飞到眉眼了,便不由多看了几眼。
文书意与自家哥哥坐在距离太子最近的席位上,她默默地看着他谦和地与各家子弟攀谈,自己却不敢打扰,此时忽然见他眼神定在了一处,顺着看了过去,便见阿宁与渚临谵二人相谈甚欢,文书意心下一顿,再回首,却见苏瓷早就收回眼目光,带着淡笑回应着旁人的话,仿佛刚才不过是他眼神随意扫到了一般。
此时,殿外一番喧闹,众人回首,却见一人玄甲披身,长刀相配,跨步走进殿中。那人阴戾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而后落在正位的太子身上,于是换了副笑道:“今日闻得太子寿宴,臣特送来贺礼,还望殿下笑纳。”
阿宁看着严宽身上的长刀,她知阿肆定然在暗处,苏瓷身旁十步之内配刀剑者必斩之。这人不能死在东宫,更不能死在阿肆手里,但此时太子近卫皆在殿外,殿内均是世家子弟,没人敢拦他。几步不过数息的时间,殿外之人根本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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