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老实点吧。”
兄弟俩对视一眼,摇头苦笑,个中酸楚,也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李璘前脚刚走,李琩便起身去往隔壁的宋宅。
一直称宋宅也不合适,就叫东宅吧。
眼下两边的宅子是相通的,已经有丫鬟奴仆住过去了,算是打理日常吧,过了年才会真正动工,不过需要修缮的地方也不多,也就是新增几处亭台景观而已。
大的格局无需改变,毕竟东宅还是很阔气的。
王鉷这小子特别谨慎,不走王府正门,从东宅这边过来了。
见到李琩的一瞬间,王鉷先是起身,随即长长的叹息一声:
“何苦由来,何苦由来,怎么就闹到如今这步田地?”
他是从窦宅来的,李隆基的诏书虽然在李琩手里,但是左领军卫盖擎已经带人将昌乐公主府给围了,任何人都不准进出。
是任何人。
宗正寺已经去人了,昌乐公主的合离书都写好了,窦锷再不是驸马,也没有官身,被贬为庶人,也就是说,他跟基哥的亲戚关系,也不存在了。
等到李琩一到,盖擎就会将人带出来,押送到窦宅才能死,你不能死人家公主府啊,公主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鸿胪寺杨銛都已经带着棺材去了窦宅,死了之后立马收尸,鸿胪寺管埋。
历来赐死,都是有复杂流程的,僧道都会去现场,死了立即就做法事,大概那意思,就是避免对方的鬼魂找基哥的麻烦。
棺材上有镇压符,要披头散发入棺,到了坟地上也有说法。
对外宣称是超度,实际上是彻底阻断窦锷的往生之路。
李琩也叹息一声,抬了抬手请对方坐下,道:
“事情的发展,并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他自己要玩这么大,怪不着别人。”
窦锷三番五次针对李琩,现在他马上就要没了,但是李琩还没事。
是真的没事吗?李隆基处死窦锷,就没有敲打李琩的意思?
你也就是朕的儿子,朕不想再杀儿子了,否则李琩也是非常玄的,你看把李璘都吓成什么样子了?连夜返回十王宅。
王鉷叹道:“我是受人之托,隋王该能猜到是谁?”
“窦铭?”李琩皱眉道。
王鉷点了点头:“事情本与他毫无干系,我也是今日才知道,那个颜令宾被窦锷送去了他的家里,如今人已经被我带来了,隋王息事宁人,不要再追究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在找事一样?”李琩淡淡道:
“窦铭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与世无争,不愿卷进任何是非,当年曲江公被贬,他本来没事,但他似乎看出将来会多事,这才选择置身事外,一心陶冶情操,我相信他与此事毫无干系。”
窦铭当年,是跟着张九龄混的,张九龄倒台牵连一片,但是他没事,因为他是李隆基的表弟。
但是我们要知道,张九龄为什么倒台?
因为他支持当年的废太子李瑛,而窦铭也支持,与其说张九龄被贬,让他心灰意冷,不如说三庶人之案,把他胆子吓破了。
那个时候他就明白,外戚的身份一点都不保险,只要你犯了错,照样是个死。
窦铭要是没有致仕,窦锷也就有人约束,不会放肆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我知道,我在隋王这里没有情面,但还是希望这桩恩怨就这么揭过去,”王鉷苦笑道:
“窦公是个仁厚人,他会出面规劝窦家的其他人,也请隋王就此作罢。”
李琩哈哈一笑:“王郎说笑了,你在我这面子大的很,三娘都跟我打过招呼了,你告诉窦铭,他们今后不再找我麻烦,我这边,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
王鉷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颜令宾已经被管家张井带下去了,李琩也没有选择见一见对方。
因为他还有正事要做。
韦妮儿帮他更衣的时候,也是一阵唏嘘感叹:
“驸马之贵,仍是这般下场,我今夜都睡不着了。”
无论武则天时期的重用酷吏,还是李隆基的杀子杀婿,本意上就是一个字:镇。
镇压、恐吓、杀鸡儆猴、敲山震虎,这是维持皇权的至高无上,也是在镇压某些势力的冒头。
手段是狠了点,但方向是没有错的,大局面前,亲情微乎其微。
开元初期的贤相集团,几乎都是武则天培养出来的,就是为了对冲酷吏。
李琩带上诏书,出门前往昌乐公主府。
眼下是子时,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杀女婿这种事情,是不能让平民知道的,李琩如果不是经常混迹于金吾卫,他都不知道,长安绝大多数百姓,其实并不知道废太子李瑛三人已经死了,他们以为,只是被流放了。
殊不知,就死在流放的第一站,城东驿。
那么窦锷的死,是李隆基给贵族们的一个交代,并不是给百姓的,所以才会是晚上。
百姓无需交代,因为绝大多数人,压根不知道窦锷是谁。
你连你媳妇的表舅舅是谁都不一定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贵族们都有谁,人们大多是时间,只关心自己身边的事情。
“公主呢?”抵达公主府外,李琩下马,看向盖擎问道。
盖擎凑过来小声道:“公主很平静,只是窦锷一直在闹着喊冤,不过我已经将人控制起来了,把嘴巴也堵上了。”
那就不是喊冤了,估摸着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盖擎才会这么做,因为吴怀实也在这里。
李琩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吴将军不进去了?”李琩又看向吴怀实。
吴怀实笑道:“隋王多此一问,我不过就是随便转转。”
子时出来转悠啊,监督就是监督,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琩点了点头,手捧诏书进入公主府。
正堂内,昌乐公主就坐在那里,眼神冰冷的注视着李琩:
“你如愿了。”
李琩笑了笑,一屁股坐下,道:“诏书我就不念了,大概意思,窦锷构陷贤良,阴谋不轨”
“别说了,”昌乐公主猛的抬手:
“李琩,你以为你将来会有好结果吗?不会的,你只会比他更惨。”
李琩瞬间起身,脸色阴沉的朝昌乐走去,昌乐内心一震,狠狠的注视着对方。
他们是姐弟没错,但从小并未在一起生活过,李琩与昌乐几乎没什么交情,前身寿王从宁王府返回皇宫没两年,昌乐就出嫁了,哪来的情谊?
前身寿王,也从未将自己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古代本来就重男轻女,你还是庶出,幸好是皇帝的女儿,若是寻常百姓家里的,还得做家务干粗活呢。
她的母亲只是个才人,死后才被追封婕妤。
李琩走上前,眼神直视对方,道:
“告诉他们,别惹我。”
他们是谁,他们姐弟俩心知肚明。
昌乐一愣,只觉眼前的李琩过于冒犯她了,出于公主本能,下意识的抬手就要给李琩一巴掌。
手臂挥到半空,被李琩一把抓住,然后反手就是一掌甩在昌乐脸上。
昌乐目瞪口呆,脸上传来的火辣生疼感,是那么的陌生。
我竟然被自己的弟弟掌掴?
“你放开我!”昌乐不敢妄动了,只是恶狠狠的瞪着李琩。
李琩甩手松开对方手腕,转身就往外走:
“再找一个吧,寡妇的日子总是不好过的。”
“李琩!”
昌乐大怒起身,望着李琩的背影,想要怒斥一句,但慑于刚才李琩的威势,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诏书依然被李琩拿着,最后要交到窦铭手上。
给盖擎使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即派人将窦锷五花大绑从府内抬了出来,扔在了一辆马车上。
窦锷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李琩那张脸,因为他的眼睛也是被蒙上的。
这是有说法的,将死之人,会将仇人的面容记在心里,方便化为厉鬼报仇。
鸿胪寺那边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操办丧事,人家是专业的。
吴怀实也跟在了李琩车队后面,与他一起来的,还有羽林军的几个人,其中就有严武。
这小子眼下在皇城混的风生水起,高、吴都罩着他,中枢还有一个吏部尚书的爹,除了侯莫陈超,羽林军没人给他摆脸色。
有些人,生下来就无需看人脸色,有些人一辈子都在低眉顺眼下挣扎求存。
“活该,多大的官啊,也敢掺和中枢的事情,”严武望着前方关押窦锷的马车,嗤笑道。
吴怀实顿时皱眉,道:
“你小子闭嘴吧,宫外面的事情,少说多看,其中之复杂,并非三言两语所能言清,我怎么发现,一旦牵扯隋王,你小子总是同仇敌忾,你到底是谁的人啊?”
严武一愣,赶忙笑道:
“自然是恩师的弟子。”
吴怀实待他是非常好的,主要是因为严武确实会来事,也会办事,能屈能伸,但本质上又是一个性格极为霸道强势的人,非常对吴怀实的胃口。
他们俩确实有师徒情谊,吴怀实一直在带他。
吴怀实闻言一笑:
“我知道隋王对你有恩,你小子一直都记着,这点没错,人要是不知感恩,便是畜生,在宫内尤其如此,记住了,圣人才是你的恩主。”
“小子受教了,”严武虚心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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