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轻叹了一声,道:“既然刚刚姜公子也说是要坦诚相见,这样也好,人都到齐了,该说的话也能说完全。”
说罢看了宇文晔一眼,宇文晔一抬手:“都坐下吧。”
众人便依次落座,只是裴行远有些小心翼翼的仍旧坐在梁又楹的身边,宇文晔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一点无奈,但也没多说什么,便对着梁又楹:“你——”
梁又楹轻叹了一声,道:“秦王殿下果然英明,只是,有一些事你没能查清楚。”
“哦?”
宇文晔道:“比如。”
梁又楹道:“他的确是杀了邱忠文后率部叛逃,也的确没有管我们母女,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提前告诉我们,当官兵到家里来抓人的时候,我娘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但她为了保护我,把我藏到了床板下面,自己一个人被抓进了大牢。”
“……”
“在那之后,我就一直想要救她出来,可我孤身一人,就算会一些功夫,要闯大牢也是难如登天。几次失败之后我就打算去找到他;毕竟,他是带着部下走的,而且没多久就成立了拉起了一支庞大的义军,如果能一起动手,说不定可以把娘救出来。”
“……”
“而官府的人为了抓他,也判了我娘斩立决,想引他出现。”
“……”
“然后我听说,他和他的那支义军真的准备打回来,那个时候我欣喜若狂,高高兴兴的想要出城去迎他,为他指路。但——”
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干涩,说这番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好像那个是从粗粝的砂石上磨出来的,磨到最后,每个字都带上了血气,听得人十分难受;而听到最后那句话,商如意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皱起眉头,不忍再听。
看到她这样,梁又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酸涩痛楚。
她不明白,连从未见过她娘的陌生人都不忍心听下去,曾经朝夕相伴的枕边人,却怎么能做得出?
她张了张嘴,几番开口都被喉咙哽咽的东西给堵了回去,似乎是听出了她艰难的呼吸声,身边的裴行远轻声道:“不要说了吧。”
梁又楹却没有听从,用力的咳嗽了两声,然后接着说道:“他的确带人杀进了城,却不是来救我娘,而是趁着官府的人都安排在刑场那边,守卫松懈的机会,劫了府库。”
“……”
“我娘就这么,被砍了头;而他,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就走了。”
“……”
“我追上去的时候,只听到他们大笑的声音,那声音——”
那声音,像刀。
这么多年来,不管她改了自己的名字,不管她走了多远,不管她得到了多少人的敬畏,她始终没有办法从那天傍晚,血红的夕阳中远远离去的笑声中清醒过来,她的灵魂,始终在被一遍一遍的凌迟,仿佛当初没能救下母亲的惩罚,令她遍体鳞伤。
她没能继续说下去,而大堂上的几个人,也都沉默下来。
在这样沉默的气氛中,一个咬着牙的声音狠狠响起:“该杀!”
梁又楹猛然睁大双眼,看向说这话的商如意,只见商如意也看向她,目光中满是温柔同情,却又用无比郑重的口吻道:“该你杀!”
“……”
“但也幸好,不是你杀。”
“……!”
梁又楹突然感觉到沉闷的胸口一下子松开了。
她听懂了商如意这话。
梁士德当年的举动,已经不配称之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既然他不为夫,不为父,那么作为妻女的人也不必将他视为丈夫和父亲,既然如此,她在今天为了母亲杀负心汉,天经地义。
只是,梁士德却又毕竟是她的父亲。
若今日是她动手,那么她就要永远背负弑父的恶名,母亲因父亲而死,自己又杀父,这样的人伦惨剧只怕会压垮她。
她没有错。
她只是没有办法,做到更好了……
梁又楹一双大眼睛盈满了滚烫的泪,几番闪烁几乎就要滴落下来,但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用酸涩的声音轻声道:“多谢王妃。”
商如意的话,无疑解脱了她。
大堂上几个男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裴行远始终用悲悯的眼神注视着梁又楹。
而梁又楹在对商如意说完那句话之后再回过头,咽下了眼泪的她显得沉静了不少,对着宇文晔道:“秦王殿下那天晚上让人去汤泉宫跟他说的,就是我的身世。你们,想要利用这一点,是吗?”
裴行远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了起来。
刚刚,站在大堂门外听到里面的谈话时,他就已经知道一些事情隐瞒不了,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有一种终于走到了悬崖边的感觉。
他道:“我——”
宇文晔道:“不是我们,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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