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晚上,裴瞻他们因为押着朝廷重犯也没怎么歇息。好在第二天清晨时分雨停了,明晃晃一个太阳早早就爬上了天空。
队伍重新整顿出发。
杨奕下楼的时候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有裴瞻眼尖,看到他两只眼睛下方颜色比往常都更深一些。
不过他嘴上什么都没说。
剩下这一两百里的路程,一日多的功夫就到了。沿途进去的驿馆,几乎都有人在议论燕王身世暴露之事。
第二天下晌,队伍如期进了城门。
兵部尚书率领部分文武官员在城门外迎接,大家对裴瞻不吝溢美之词,然后对梁郅和程持礼等将领也各有赞誉,对人群中的最为面生的杨奕,大家都不熟悉,但是也因为他这一身不凡的气质而多停驻了一会儿目光。
杨奕默声不语。一直到入城之后大家解散,裴瞻他们跟随兵部尚书入了衙门,而他则带着自己的人回了杨府。
皇后当日留给杨奕的那批护卫,有一半人跟随他去了西北,另有一半人留下来看家护院。
回到府里第一件事,杨奕就是让人把这批人给叫了上来。
“燕王的身世是怎么暴露出来的?”
为首的侍卫叫刘安,刘安回答道:“回殿下的话,属下也不清楚,就是在半个多月前突然就有人把消息散播出去了。
“属下打发人进宫见了皇后娘娘,娘娘也不知情,她也感到十分奇怪。
“后来娘娘担心消息传到西北,影响了殿下作战,就让属下们先按兵不动,并且每日在街头巷尾查探消息来源。”
“那你们查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最初传出这消息的地方已经锁定了,是位于城南的湖州会馆,据说是几个客商传出来的。
“但到底是哪几个人,现在已经查不到了。”
“湖州?”
杨奕听到这里目光闪动了一下。
刘安抬头望着他:“殿下是否有什么线索?”
杨奕没有答话。对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他说道:“你跟乾清宫的侍卫熟吗?”
刘安愣了一下。然后垂首:“有几个颇为熟悉的。”
“你去乾清宫打听看看。”
刘安望着地下称是,退下去了。
陈嵩和贺昭走上来:“主公怀疑是皇上放出的消息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
杨奕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不屑。
本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就不多,裴家不会干这种事儿,宁家也不会。
反倒是皇帝的祖籍就在湖州,偏偏是从湖州会馆传出来的,乾清宫怎么可能会没有嫌疑?
二人对视了一眼,贺昭道:“如果是皇上干的,倒也不一定非得找上湖州会馆,这不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杨奕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呢?”
这下二人愣住,不知该说什么了。
杨奕把身子转回来,顺手解了外袍:“先看看他们从乾清宫打探回来的消息如何再说。”
喝了口茶他又道:“对了,把在路上买的土产,送去给母亲。”
……
囚车在进城之后,遭遇了许多烂白菜帮子和臭鸡蛋。
这一日的茶馆酒肆空前的热闹,各种各样的话题又重新掀起了高潮。
但这番反应都在预料之中,于是就算外头议翻天,各家该过的日子还得往下继续过。
裴瞻他们归京的时间比预定的一个月还提前了四五日。由于他们跟囚车一路快不起来,打前战的护卫比他们先行一日抵达京师。
所以傅真他们昨日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并且早早地准备了接风宴。
他们晌午过后抵达,宴会就安排在夜间。顺道把杨奕和梁郴梁郅,以及程持礼他们兄弟几个都请上了。
但裴瞻他们还要先进宫复命,在他们回来之前,傅真先行张罗起来。
布置宴厅的时候杨彤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将军方才进宫了。属下在宫门口见了将军一面,一个月不见,黑了,也瘦了,这么短的时间去了又返,还打了一场大仗,也不知道这趟吃了多少的苦。”
傅真刚刚好把紫嫣打发下去折几枝花来插瓶,听到这里便拿起一只白瓷盘子:“多黑?多瘦?”
杨彤比划了一下:“瘦的眼睛都陷下去了,脸颊也没肉了。黑得么,就跟咱们后院那练武场的铜鼓差不多。”
“是么?”傅真回想了一下那面黑黝黝的铜鼓,不禁抽出手绢擦起了手上的白瓷盘子,就是一下接一下的有些漫不经心,“那他受伤了吗?精神怎么样啊?”
昨日打前战的护卫虽然说没受什么伤,只有手脚破了点皮,但谁知道呢?
“应该是没有。”杨彤摇着头说,“属下的看将军大马金刀,昂首阔步,威武的不得了,就跟那,跟当初那会儿迎娶少夫人您似的,哪哪都带着劲头!
“看到属下的时候,将军眼睛都发光了呢!他问少夫人您在干什么?然后又打发属下传话给少夫人您,说他马上就回来了!您少夫人你们别着急!”
傅真听到末尾,脸上忍不住热了一热。
好像有什么心思突然被人看破了似的。
她佯装镇定:“没有受伤就好。黑点瘦点算什么?他年轻,养养就回来了。”
原先在京的时候,他虽然也不算什么玉面郎君,却也属中不溜,打了场仗就黑成了那般……算了,前几日母亲拿来了几斤极好的燕窝,都给他吃算了。
不是还瘦了吗?那万宾楼的东坡肘子烤乳猪什么的也都安排起来得了。
这些日子自己无聊,也跟着万宾楼的大厨们学会了几道拿手菜,他们都说可以出师了,回头也做出来给他尝尝好了。
他要是喜欢吃呢,就多做几次。要是不喜欢,也无所谓。反正她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学的。
傅真在心里给自己定了方略,却不知为何,这会儿不止脸上发热了,就连身上都发起热来。
一块烧了一个月的炭,此时已经在她的心里变得通红通红了。
“……少夫人?少夫人?”
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跟前的碧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直到她目光对焦到了自己脸上,才把手收回来:“您这盘子可以给奴婢了他么?得拿去装干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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