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低头看着自己手上,这才发现,这只盘子已经被自己擦得铮光瓦亮的了。
心底里那块红炭又烧到了脸上。她清了两口嗓子,放了盘子道:“快去干活吧!”
说完瞥下他们,匆匆的走出了院子。
清凉的秋风吹散了一些身上的火热,听到前院传来的动静,她的脚步又轻快起来。
刚刚快出门槛,蒋林他们就抬着两个箱子走了进来。
当初裴瞻出发前的兵器行李都是傅真亲手准备的,此时她的目光落到箱子上,立刻就认出来正是裴瞻带出去的那两个。
“少夫人!”蒋林他们冲她行礼,“将军进宫复命,稍晚些才能回来。这是将军的行李,属下先帮他搬回偏院。”
傅真点点头,把路让了出来。
半道上她又转身:“搬去正房吧。”
蒋林愣住。
傅真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护卫们搔了搔脑袋,面面相觑之后,又把箱子调转了方向,朝着正房抬过去。
两个箱子并排排开,摆在宽阔的正房中央。
护卫们退下去之后,傅真从珠帘后面走出来,来到门口探头往外望了望,然后把身子收回,走到了箱子旁边。
箱子外观倒没什么特别的,他打仗的时候又不会带箱子过去。
傅真逐一的把箱盖打开,只见里头衣服兵书、兵器都都像当初她摆放的那般,分类摆放得整整齐齐。
傅真其实不是一个大家眼中的“贤妻良母”,从小到大她的志向就是在战场上,但她不是喜欢打仗,只是她觉得身为将门之女对抗外敌属于义不容辞。
她成长的那些年正好碰上西北之乱,所以一腔热血的她也从来没有把心思真正放在如何成为一个贤妻良母上。
当她还是梁宁的时候,她不会女红,不会烹饪,也从来没有习过三从四德。
这一切对她来说完全不成为困扰。
她觉得妇人女子从来不应该被框架框住,可以有贤良温婉的大家闺秀,也可以有她这样张扬跋扈的将门女子。
如今变成了傅真,前线用不着她去抗敌,她有了另外的阵地。她依然好武,但也欣然学习理财,学习烹饪。
给裴瞻整理行装之前,她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人这样做过。那日蓦然听说他即刻就要出发,心里没来由的空洞,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可是她是没办法以如今的身份跟随他前往西北的,她不能去,于是为他做这些婆妈的事情,便变得顺理成章。
好在那日行程仓促,裴瞻也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并未看到自己忙碌这些,于是没有显得难为情。乍一看倒是水到渠成般。
到送他走之后,这一个月里竟没有什么事情好忙了。
梁宁的仇早就报了。
徐府的余孽也都抓住了。
梁家很太平,大嫂二嫂每天都心情快活,除了隔三差五和宁夫人一块唱双簧,催她早些生孩子,还开始操心起程持礼的婚事来。
皇后原先让她和裴夫人帮忙给杨奕物色相称的女子,傅真也是放在心上的,可是还没有张罗开,燕王的身世就突然传了出来,这当口也没办法再去议婚事了。
于是就更加闲了。
这一闲,日子就变得格外漫长。
除了偶尔去万宾楼听听八卦,学学烹饪,剩下的时间再也不知道干什么。
倒是裴瞻——这个男人的影子,早就覆盖了他幼年的模样,占据了全部的心思。
她穷极无聊,就沿着他生活的轨迹,一处处地遛达。
有时候苏幸儿过来找她,她们俩把裴夫人酿的各种果酒拿出来对饮。
深秋的园子里一派萧瑟,残荷在湖面一笔一划地写着凄清,她们俩坐在露台上,说各自的爷们。
苏幸儿骂梁郴每天都不按时吃药,吃饭就快得跟直接往肚子里倒似的,真把自己当成了铁打的!
骂完了喝一口酒,又叹着气说他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就扛起了偌大的大将军府,在所有人都认为梁家就要没落之时,愣是凭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又给家里挣回了脸面。
喝上半壶她就会问傅真,跟裴瞻在一起开心吗?有没有后悔成这个亲?
傅真说不后悔。
苏幸儿有些半信半疑。不过她是一个最好的倾听者,就算不信,她也绝不会追问。
每次听到苏幸儿数落梁郴的时候,傅真也会在心里默默地盘点裴瞻。
倒是没找出来他哪里讨厌。
也许有些事情的确是需要真正成为夫妻才能感受到的。
但这样的关系,还是让人向往。
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脚踩落叶的声音,她把箱子合上,起身吩咐:“去把碧纱橱内的衣橱收拾出来吧,今后就给将军用。”
说完她转过身来,然后一口气骤然停在了喉咙间……
门口已经让人给堵上了。
是那个她不想承认自己在思念着、但又的确让她时时在干着思念这种事儿的人。
裴瞻环视了一圈屋里,左手插在腰上,右手轻抚着她的下巴:“我刚才听到什么了?”
手指上的茧子摩挲着细腻的下巴。
傅真望着他,深深的吸了一下鼻子说道:“杨彤说的没错,你果然变丑了。”
裴瞻愣了一下,摸起了自己的脸,然后皱眉:“我果然应该听老二的,先找个地方把自己洗干净抹点粉,倒饬好了再来见你。”
傅真又吸了一下鼻子,伸长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放心吧,比起小白脸儿,我更喜欢又黑又瘦的糙爷们儿。”
裴瞻的身子僵成了一根铁棍。
傅真踮起脚来,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下一秒她索性双脚悬空,直接吊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奇怪的姿势一点也不淑女,可她仰着脖子哈哈大笑,满足的样子,分明还是那个骄傲又主动的太平。
裴瞻轻声叹气,环着她的腰将她扣住,然后深深看她一眼,随后就大刀阔斧地将她扛到了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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