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我前年九月才从四川按察使转任江西,令妹及令妹夫大名,我也是久闻的。”
“哦?原来黄臬台之前按察四川。两任按察了,这次把乐平程氏大案办好,小弟要恭贺黄臬台高升了。”
黄曰谨苦笑了一下:“姚千户实在说笑了。江西出了这等狂徒,藩台与我、江西抚按都难辞其咎,哪里谈得上高升?”
“所以才说,要把大案办好嘛。”
“正要请教姚千户。大司寇只命我彻查江西诸商,不知……彻查什么方面?”
姚二虎咧着嘴:“我只是个粗人武夫,哪懂得这些?黄臬台不知如何彻查,行文请教大司寇才对。”
说罢对秦邦翰说道:“秦兄弟,叫你兄弟们先把东西都搬出去,把剩余家小都押到门口吧。”
黄曰谨默默地看着相貌有异、言语不通的土司蛮兵往外一箱箱、一袋袋地搬东西,都堆在门口空地上。
而从后院那边,又有许多手上、脚上绑了连绳的妇孺、老幼面色憔悴苍白地走出来,哭声惊惶。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至少这上程家,此次是家破人亡了。
喧闹之间,等到乐平县把板车和拉扯的牲畜们都赶来,又是开始装运。
周围这次倒有一些人敢远远地看热闹了,只不过大多看得心情复杂,毕竟看着程家财货就那么一箱箱地被搬到车上,往日里的程家贵人、贵女如今已是阶下囚。
看准备得差不多了,姚二虎过去检查了一遍,又到了黄曰谨面前。
“黄臬台,还有一事。我们百余人押着他们和这多赃物,还有老远的路要走。倒不需沿途护卫,但人吃马嚼的,还得劳烦在前头德兴县外驿站备一些。”
姚二虎从兜里掏出两锭银子:“无需地方破费。此次离京公干,陛下是拨了专银的。”
黄曰谨呆呆地看着他塞到自己手上的两锭金花银,而后见他转身往那边走去高喊道:“举旗,开路,回行辕了!”
天子亲卫军的旗帜被举起来,锦衣卫副千户在后面压阵。
“黄臬台,就此别过!”
姚二虎挥了挥手,黄曰谨也行了行礼,看着这队人缓缓远去。
陛下拨了专银……乐平程氏中专门行商、创下江右程家偌大名声的他们这一支顿时家破人亡、又抄走了多少脏银?
这必定还只是他们家财的一部分,小小一部分藏于老家家宅的现银现货。
接下来在江西还要彻查诸商……难道朝廷要从商人手上开源,就是这么开的?
……
“你走南闯北,要害就不需要本钦差提醒了。此案是陛下亲自垂问之要案,你若是仍为宗族计,就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了。”
镇江城西的勇卫营内,三法司要员高高在上,乐平程氏中的上程村一支家主程绍林跪于下。
“家门不幸,草民族弟一家兄弟二人触犯国法,草民治家无方,惭愧难当。”程绍林却看着萧大亨、郑继之、李廷机三人,“但大人所言要害,还恕草民不明白。”
程绍林跪在下面,腰杆却仍然是直的。
郑继之和李廷机看了看萧大亨,这第一回合,要犯显然并不领会大司寇的“好意”。
“九卿来了两人,李大人也是都察院内仅仅屈居大总宪之下,锦衣卫北镇抚使亲赴乐平。”萧大亨看着他,“莫非你以为这样装傻充愣就能糊弄过去?”
“草民一贯奉公守法,无奈族中出了利欲熏心之人。”程绍林冷冰冰地磕了磕头,“不论朝廷如何审处,草民都甘愿受罚。”
“好。”萧大亨不为所动,“你既然这么说,那本钦差无非受累一些。”
他走出了居中的案桌,缓缓往堂下踱去。
“你弟弟程伯松假冒倭寇,所用板屋船从何而来?他说是你程家私造。你为家主,责无旁贷。”
“倭船横行长江,甚至入了江南运河,常州、松江二府江防不力,操江水师江防不力,那就都该提问。”
“漕粮遭劫,龙虎左卫等皆解运不力,事涉漕军总兵府、总督漕运部院。”
“程伯松贩运私盐,操江水师巡盐不力,南直隶诸府、江西、湖广沿江之巡检司、分守道、分巡道、巡盐御史巡查尽力与否?南京户部盐引管没管好?”
萧大亨走到了他面前,低头看着他:“你一句奉公守法就行了?江右程家于江南贩运私盐、假冒倭寇截毁漕粮,于京师囤积居奇、哄抬粮价,你一句族弟旁支利欲熏心就行了?”
程绍林不为所动,萧大亨却很直接地说道:“书办在场,你若签字画押,那本官和郑棘卿、李副都御史这便西去南京,传文南京户部,召涉事诸官来自辩!”
“草民居乐平理族事,实不知情,愿担治家无方之罪。”
程绍林仍旧平静,仿佛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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