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多了一个以后在江南“不近人情”的理由,也多了一个“以进为退”帮助江南快速从这场风波中抽身的能臣名声——聪明人自然会在复盘时回想,他毕竟只献祭了张益,只献祭了家里眼下没人当官的一些士绅之家。
李廷机能想得明白,张益自然也想得明白。
现在听完了圣旨,他盯着萧大亨的眼神直欲用眼神杀了他。
“成守备。”萧大亨却已经进入到了南京户部尚书的角色里,“陛下震怒,这江南是不是尽快安定下来的好?那些‘贺礼’,不必让骆指挥和勇卫营一同带回京吧?”
成敬叹了一口气:“旨意明白,陛下是没想到这事查成了这样。也罢,明日就让平夷伯先调坐船吧,越快开拔越好。”
“……宣抚之事,还要各府县遍邀耆老、大族才是。陛下虽只令李副总宪、牛抚台、王巡按一同宣抚,我想,成守备和我是不是也一起走一遍?转眼又是秋粮将熟了……”
“总要为陛下分忧才是啊。”成敬点头表示赞同。
“那南京户部其他郎官?”
“都请来了。”成敬说道,“让他们知道轻重,让陛下知道江南实情吧,天亮前回到了家中,就不算什么天大风波。”
说罢站了起来:“我把张益先带到守备府,张家留了姚副千户的人在此便好。你跟南京户部属官都说说实情吧,今后的担子还很重,眼下越坦诚,将来陛下面前越好交待。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一顶轿子抬进了院中,张益被搬了进去,而后又抬出去。
看样子,他这种待遇仍旧不会改变。但为了观瞻考虑,朝廷还是要照顾颜面。
恐怕到了守备府,成敬还有思想工作要跟他做。
而这个时候,南京户部以前官员中保留下来的一个右侍郎、六个清吏司的郎中才战战兢兢地走到了张家正堂。
居上坐着的却是萧大亨。
“陛下旨意,张益已被革职槛送京师问罪,着本官改任南京户部尚书……”
萧大亨开始介绍前情,也并无隐瞒、只是摘着转述了皇帝旨意中与南京户部有关的一些话。
这些人个个脸色骤变,转眼就想自辩。
萧大亨却抬手制止了他们:“罚俸一年,如今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江南事查成这模样,本官也难辞其咎。现在陛下震怒,本官更是没把江南赋税理清楚前什么俸禄都拿不了了。陛下在等实话,本官也在等。”
深夜的张家正堂变成了临时的南京户部官厅,一个右侍郎、六个郎中在这里大汗淋漓了一晚,既确定了暂时逃过一劫,又不得不面对新的重担。
天亮之后,消息不胫而走。
三个钦差变成了只剩一个,而且是宣抚钦差。
程启南到南京户部官衙上班时,呆呆地看着户部尚书变成了萧大亨。
南京三法司接过了查抄张益家的差使,但给张益定罪的只能是皇帝。
消息散了出去:钦案算是审结了,北镇抚司和勇卫营不日开拔北上。
谢廷赞问讯赶来后愕然问萧大亨:“那下官呢?是回京还是另有安排?”
萧大亨看了看他:“旨意没提到你,自然就是留下。”
“……那下官先赋闲?”
是的,我芝麻绿豆官,不配被旨意提到。
“赋闲有何不好?你想接哪个烂摊子?”
萧大亨本来很讨厌他,但靖江那件事确实办得还行,此后与王德完一起到各处陪审也把分寸拿捏得可以。
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嘛,也有他的用处,也有可塑之处。
带他来,反而不显得偏私。
“……那下官还是先待命吧。”
“闲着没事,多去龙江船厂转一转。你在靖江一个多月闲极无趣,多少问了问他们平日里如何从龙江船厂接了活、怎么干的吧?操江都御史还缺着呢。”
谢廷赞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操江都御史?下官区区六品主事……”
“又没说是你。要补一员,自然又会缺一员。”
谢廷赞被他逗了一下,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就告辞离开。
萧大亨这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默契地帮皇帝把这个案子办成了这样,他萧大亨虽然被罚,却是有功的。
谢廷赞自然也一样,这终归是自己对他的提携。
往后总不至于还那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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